五(第5/7页)
徐亦觉撇嘴苦笑:“你要八办谁的活动线索,我都能给你提供。偏偏宣侠父的行踪,我一点都不知道。我对共党分子的监视,独独就放开了宣侠父。”
武伯英有些吃惊:“刘天章说他也没监视。”
徐亦觉侧身取过辅桌上的小暖瓶,边说边给盖碗里注开水,茶叶在水中翻腾打转。“一开始,我们盯过他,很不成功。往往被他识破,害得三天两头换人。我当科员时,就是负责他,跟了两个多月,换了十几个人。我们盯八办,对小人物和一般人员,采取明跟。对大人物采取暗盯,一被发现立即换人。宣侠父很贼,军统和警局的跟踪能手,都被他挫败了。而且他平常打搅的都是大员,经常告我们的黑状。原来挨杨虎城、杜斌丞等人的骂,后来又挨胡宗南、孙蔚如的骂,甚至为了这事,蒋主任都批过我们。最后我不得不换了策略,宣这个人有个特点,就是口才很好,口才好的人往往有个缺点。”
武伯英点点头:“口无遮拦。”
徐亦觉只要右手得空,说话总要把三指捏起呈“七”字状,就像舞剑者捏的剑诀。“对,我正是抓住这一点,放弃了对他的跟踪盯梢,改用侧面了解。他的工作主要是统战,利用浙江老乡关系,利用黄埔同学关系,发展共产党的统一战线。要说放弃了对他的监视,就是我给你说瞎话,你也不相信。我们就利用这点来监视,让他的工作对象,提供他的活动信息。这办法很成功,因为他有本事,有本事的人往往有个缺点。”
“太过自信。”
“对,他认为已经统战成功的人,实际只是敷衍了事。我不妨告诉你,蒋主任是其中最大的,还有警察局长杭毅,警备司令董别,三十八军参谋长陈子坚都在此列。还有几个小的,都是他的诸暨老乡,主任秘书俞铨,总务处长朱品之,机要科长寿家骏。我正是通过他们与宣侠父交往,了解他的近期活动,当然很不详细,只知道个大概。要问宣侠父哪天干了什么,去了哪里,见了谁谁,他们哪里知道。”
“老徐,你真厉害!”武伯英竖起大拇指,毫不掩饰敬佩,徐亦觉说了宣侠父的两个缺点,实际也正在犯那两个缺点。“你比刘天章更胜一筹,从各个方面来讲。”
徐亦觉更加得意,轻快地扣上杯盖,发出清脆的鸣响。“话不能这么说,寸有所长,尺有所短。”
武伯英把他捧到天上:“老徐,那你说,这个案子应该从何查起?”
徐亦觉非常聪明,突然意识到得意忘形。他精心地把两个盖碗挪开,一杯给武伯英,一杯给自己,低头沉默片刻,然后才摇头笑道:“你早就有了答案,何必来问我。”
“我怕我的答案,和你的不一样。”
徐亦觉诡秘一笑,把左手斜捂在桌面上,抬起掌缘犹如暗看牌九。刚才搁盖碗的地方,留着一点水渍,他伸右手食指蘸着水渍,在左手下的桌面上写了个字。“这是我的答案,你的呢?”
武伯英眼珠一转,如法炮制,也用左手捂着写了个“八”字。一撇一捺,两笔写完,放开手掌。徐亦觉同时放开手掌,笑着看看武伯英的字。“八办。”
武伯英也看看他的:“八办。”
英雄所见略同,两人如同火烧赤壁的诸葛亮、周瑜,一起爽朗大笑,天气干燥,桌面上的字很快就蒸发得没了踪影。徐亦觉笑了笑,拍拍电话:“我给伍云甫打个电话,联系一下,你去查。”
“电话我自己打,你不宜找这个麻烦,在冤枉上加冤枉。”
“我想鸣冤,太积极,反倒惹嫌,哈哈!”徐亦觉见他绵里藏针,略微有些尴尬。“胡总指挥给你派的人,昨天下午来了。向你报到你不在,我就把他们安顿了。清一色的年轻人,穿惯了军装,连便装都穿一样的。笑死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当兵的,还怎么去跟踪,怎么行动。”
武伯英颔首耸颧:“那这四个人的薪水,也要靠徐科长报在经费之内,这是我答应胡总指挥的,不能干这边的活,还拿那边的钱。”
徐亦觉迟疑了一下,然后很干脆:“行,没问题。”
武伯英端起茶盏衬碟,碰了一下他那盏。“以茶代酒,先谢徐科长,回头单另摆酒,表示谢意。”
徐亦觉端起茶盏认真道:“酒就免了,戴老板下了禁酒令,杜绝醉酒误事。你也知道,定的最高惩罚是枪毙,就有可能枪毙。”
“拨乱须反正,治乱须重典。”武伯英点头,揭开杯盖呷了口茶,“气清爽芬芳,色碧绿透亮,形一旗一枪,味醇和悠长。好个龙井,好个‘狮’字号。你昨天说狮峰龙井,应该当时就喝,耽搁了一天口福。忙着跑到刘天章那里去,喝他的那个茶,铁观音渣料,还没我的好。开门七件事,我和他,都把茶当成了油盐酱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