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4/7页)

罗子春被看穿心底,有些不好意思。“给他当司机,纯粹是个司机,还是不信任我。给你当司机,就能干些事,有意思的事。”

武伯英笑开了瘦脸:“你会开车,不是司机。”

“不过,他确实不错。”罗子春郑重说,“你的薪水,去年就降为科长水平了。这一年来,是刘主任用自己的钱,给你补齐到处长级别。我是他司机,知道这事,他不让说。”

武伯英一下子愣住了,不用考虑真正用心,仅凭这点善意足以令人感激,回过神来,感慨道:“你个骡子,如果是我,我就一直不说。”

罗子春听罢笑得更开心,王立也陪着笑,看看天色还早,问道:“先吃饭还是先擦药?”

这熊孩子光记个擦药,武伯英毫不犹豫选择:“吃饭。”

王立听言赶紧去张罗饭桌,又急着从厨房端菜端饭。武伯英看着他的身影,低声问罗子春:“骡子,你跟他说啥呢,还能听你的?”

罗子春不知为啥低声,也悄悄道:“你干儿缠着我,给他讲咱俩,抓日本探子余自安的事。说你讲得粗,非得让我,细细讲一遍。”

正在桌上布饭的王立,似乎听到了悄声说话的内容,把盛馍的深瓷盘使劲蹾在桌面上。两人知道叛逆少年的小性子,于是闭嘴不谈,然后坐在饭桌旁边吃饭,只是说些别的事情。刚吃完擦嘴,王立又问:“我给你先把药一擦再收拾锅案?”

武伯英答道:“你还不如把那张躺椅擦擦,和这张一起搬到前院,我俩要叙旧。”

王立嘟囔着嘴照做,等两人一人一张睡在躺椅上说话,才到后面去收拾。王立再次出来堂屋,天色已经黯淡,手里攥着一瓶驳骨水。他径直走到武伯英的躺椅旁边,带着怨气嘟嘴问:“那我现在给你把药擦了?”

武伯英把脖子朝躺椅背上尽量仰起,下巴颏冲天拉展了脖子的皮肉,答道:“你还不如把剃刀鐾鐾,给我刮刮胡子。”

王立赌气走开去准备剃刀、油石和肥皂,罗子春才轻声劝道:“他还是个孩子。”

武伯英舔舔下唇:“不压压他,就会闯大乱子。”

八月七日一大早,武伯英和罗子春到达办公室时,四科长徐亦觉已经到了,坐在办公室内捧着报纸在看。保密需要,楼梯以东半层楼都是四科的天下,虽未在楼道上安装铁门,却自然形成了独立办公区域。徐亦觉的办公室是第一间,办公桌正对房门,能看见任何进入自己领域的人,犹如守卫地盘的猛兽。他把腿放在桌子上,椅朝东倾,人稍后仰,眼睛左右兼顾,既看了报纸,又守了门户。四科的人都撒了出去,监视、跟踪、盯梢,第一波回报到午后才能反馈回来,一直处理到深夜。所以每天上午四科上班人员寥寥无几,只有徐亦觉坚守岗位,轻闲时就读读报纸。

武伯英在科长办公室前停步,把钥匙给了罗子春,让他去开门。徐亦觉看见他,连忙放下腿和报纸。“武专员,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有半个小时才上班,来得这么早?”

武伯英扭身进来打哈哈:“你这旧官都来这么早,我这新官岂敢怠慢,跌破了饭碗。”

徐亦觉笑着抬腕看看手表:“我习惯早来。”

“我住得太近,汽车一打火,就到了。”

徐亦觉发烟两人点着,又习惯地把右手捏成“七”字,里外摆动。“当科员时,我就来得早。张区长一来,见我在,有什么事就布置给我了。没几个月,咱就成了主任科员。前面早来了,不能升了官就不保持吧,只好继续早来。没几个月,张区长调到局里去了,咱就成了科长。不能让人说,当了领导后就松懈了吧,只好还继续早来。呵呵,也好,早起的雀儿有虫吃。”

“早起的虫儿被雀吃。”武伯英话里有话开玩笑。

徐亦觉知道隐意:“那也怪虫,不怪雀儿,雀儿天生就是吃虫的。”

两个人相视而笑,喷着烟雾。徐亦觉站起身来,去书柜边拿了斗彩茶罐和青花茶盏,书柜里什么都有就是无书,回到桌边切入正题:“听说你就任专员,第一个使命,就是追查宣侠父一案?”

武伯英知道蒋透露给了他,点头道:“不是好差使,查不好查,交代也不好交代。”

徐亦觉瞪大眼睛,给两个盖碗里捏上茶叶:“有啥不好交代的,查。满城现在都说是我四科干的,说是我徐某人干的。查,给我洗个冤枉,天大的好事。”

“对八办的监视,是你四科负责的。我就在后宰门住着,知道专盯七贤庄的后宰门派出所,就是你开的。别看几十号人今天警服,明天便装,可都是你四科的人。初步推测,宣侠父失踪是日本人整的。现在急需要线索,你专门监视他的人,让我见见。看看那天下午和晚上,宣侠父都去过什么地方,有什么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