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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贤庄”现为第十八集团军西安办事处驻地,几乎成了西安共产党派驻机构的代称,抗战初期共产党主动改编部队请战抗日,并入国民革命军序列为第八路军,第一阶段抗战结束,国民革命军重新整编,将八路军改编为第十八集团军。但八路军这个名字更深入人心,不管共方、国方、日方还是平民百姓,都喜欢使用最初的名字,毕竟这支部队和其他部队道不同,相与为谋却独成一路。于是共产党七贤庄的办事处还是被人习惯称作“八办”,青砖灰瓦,虎踞龙盘在后宰门街和北新街十字东北角。

王立听不见武、张二人密语,葛寿芝却从每个稍高一调的单字片词,知道了话意,也远远看着八办的院子。“日本人的炸弹再偏一偏,就把咱们在西安的问题都解决了,要不怎么说日本人可恨呢。”

王立听见接嘴道:“日本人最可恨了。”

葛寿芝没理会小孩子话语,看看武伯英:“府上的宅子呢?”

王立积极指给他看:“就是那个。”

武伯英家的老宅院,原是旗人偏将的府第,也算高大,虽在下一条后宰门街的北排西段,却与崇廉路南排房子后院靠后院。特别是后面的正房,按老讲究打了五尺高的底子,加上丈八的脊高,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那离得挺远,受炸弹影响不大。”葛寿芝朝南看看武宅,又看看东南边的七贤庄,再朝西沿着街道看看杨虎城的止园公馆,最后把目光朝东望去,停在崇廉路中段的一座巍峨门楼上,“那是蒋鼎文的公馆吧?”

武伯英点点头:“是的。”

“别看这小小的背街,却是藏龙卧虎之地。”

“我不过是条病猫,碰巧给龙虎做了伴儿。”

房屋挨炸的热闹离得太远,也没什么好瞧的,几个人就朝南再走,要去武家宅院。不料整片区域都已经戒严,后宰门街口也被警察把守,不让进入。武伯英问了,解除戒严时间没个定数,路边实在不是说话地方,就吩咐王立在此观望,邀请葛和张到前面不远的“尔雅茶社”叙旧。这边的警戒一解除,王立即去茶社报告,再回武宅待客。王立虽不愿离开主人,却不敢犟嘴,只好留下。三个大人继续朝南走了一截,快到莲湖街口,就进了尔雅茶社。

日机轰炸刚过,是尔雅茶社生意最好的时候,刚从隐蔽地点回来的有钱人,喜欢小聚于此,说些所见所闻,排解刚才的恐惧,庆幸残生尚存。有些暂时回不了家的,也三五个一起前来,听听各处的稀奇事情。所以尔雅的掌柜和伙计,早早从莲湖街的防空洞出来,拆了铺板开门营业,把轰炸前烧开的水重新煮沸。

店内上下都认识老茶客武伯英,掌柜的忙迎了上来,按意思把三人带到最僻静的“西江月”雅间,吩咐伙计冲泡上等陈年谷花普洱茶。斟上三杯,茶香满室,烫嘴不能就喝,三个人都把杯放在口鼻前,贪婪地嗅吸,想把体内的硝烟味道尽快吐纳干净。

葛寿芝用香茶润了干唇:“你觉得西安现在形势怎么样?”

武伯英放下杯子:“很好,全民抗战,群情激昂。”

“你知道我问什么?”

“那就还是老样子,蒋鼎文就是过去的杨虎城,胡宗南就是原来的张学良,中统室就是原来的党调处,军统站就是原来的军特处。有变化的是共产党,原来小荷才露尖尖角,如今犹抱琵琶半遮面。我一个局外人,看到的只有这些。”

“你虽雾里看花,也如瞎子吃枣,心中有数,掌中有核。”葛寿芝既是恩师又是长者,说什么玩笑话都不过分,“事变之前,共党只有刘鼎、南汉宸等几个露出水面。如今露出的是一个机构,八路军办事处。那么水下,该藏着的总是藏着,把家底都拿出来的,那是败家子。”

武伯英点头同意。

葛寿芝如同在特工总部培训基地一样,面对旧时的学生侃侃而谈。“我估算过,西安这条战线上的双方,人力从总数上看都没有变化。我们这边,警、保、宪、特两万人,他们那边还是两百人。这两百人,当然不包括七贤庄。露出水面的,从此做了芦苇,扎根水中长在水外。水下的鱼藻,也有组织的,一根损失了就会有一根接替。那么就有一个比例,两百对两万,以一敌百。反过来就给我们一个难堪的比例,以百对一,还是高射炮打蚊子,尽出尴尬事。我们也需要以一敌百的人才,齐北曾经给我说过,你就是百人敌。我俩有一样的眼光,伯乐相马,凭骨辨驹。你是我的学生,虽然相处短暂,也看得出来。”

武伯英揣测出他有起用的意思,表现出不配合的态度。“您来西安,就是为了买我的骨头?”

葛寿芝不管他的态度:“你还有骨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