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第3/3页)

日本人的侵略也给了国民党政府同样的机遇,然而与共产党形成对比的是,它没做什么事情来利用这一机遇。政府也许赢得了承认——国际国内都认为它是“自由中国”的不二代表,但是到1945年为止,它在壮大国内政治力量和争取大众支持方面鲜有建树。国民党政府的确支持了沦陷区的游击战和地下工作,但是从来没有把他们发展成广泛的抵制运动。不像共产党,国民党没有在日军的后方建立根据地,因此从根据地获得军事和政治支持也就无从谈起。撤退到重庆的这些年没有对党政进行有效的建设,却纵容了国民党政治体系内弊端的发展,这造成国民党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接收中国城市的不佳表现。国民党无法应对日本侵略带来的挑战至此已经昭然若揭。有人会争辩,日本侵略阻止了蒋介石的军队在1936—1937年给予失败的共产党军队致命一击,使得共产党的胜利成为可能。这么说等于承认了国民党在以后几年中无法在一个更平等的基础上与共产党竞争。

因为共产党的领导人是共产主义者,真正信奉革命理想,所以在抗日战争期间,虽然官方奉行的是统一战线土地政策,他们还在继续寻找把财富从富人处转移到穷人手中的新方法。华北社会经济的现实没有让他们因为气馁而停止探索,而是让他们在实践中扩大了剥削的定义,把一些对当地农民有意义的问题也包括了进来。

1927年第一次被国民党打败后,共产党成功转型,成了一个立足农村的团体;1934年在江西遭受第二次失败后,他们在华北发动了一场土地革命。中共领导人做出这些决定决不仅仅因为他们是共产主义者。许多国家的共产党都不能快速地适应环境,这方面的例子真的不少。中共的敏于应变可以在1942—1944年的整风运动中找到线索。

1937年日本开始全面入侵中国时,中共党员的人数只有区区4万。到1942年,党发起整风运动时,党员已上升到几十万。他们来自不同的阶层,由于不同的原因入了党。他们的任务是在分散于各偏远地区的敌后根据地中,把抗日斗争发展成统一的革命运动。整风的目的是要灌输有关思想行为的准则,使他们在缺乏常规的行政协调和行政控制的情况下完成这一任务。为此,党员入校学习。纠正两类错误的必要性成了整风紧紧围绕的两大主题。第一类错误存在于党内,第二类错误存在于党与中国社会的关系之中。关于第一类错误,整风运动试图加强党内纪律和个人对集体、全党对中央的服从。

但是,毛泽东主要关注的,似乎是第二类错误。1942年2月,他作了两次讲话,为整风运动拉开了序幕。而这两次讲话的重点,恰恰是纠正第二类错误的必要性。在讲话中,他强调了变通马列主义以适应中国环境,并把这条原则应用到党的各级工作中去的重要性。他批评了机械地学习马克思、恩格斯、列宁和斯大林的著作,却不能将他们的观点和方法分析运用到当前中国问题中去的学风。他还批评了将马列主义当成现成的灵丹妙药的教条主义。在他看来,马列主义是一个理论工具,只有在实地考察了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实际生活状况后,它的有效性才能被证实。他还批评了党内的一种倾向,即:将自己与外面的世界割裂开。在没有与党外群众结成紧密联盟的情况下,党的革命目标“绝对不可能”完成。最后,他批评了口语和书面语中的党八股,要求上至司令员下至党的宣传员学会用人民懂得的语言写文章、做演说。[3]

着重关注夺权斗争的当前环境,是共产党取得所有成就的核心要素。马克思、列宁和斯大林提供了分析工具和组织模型,但是,如果不是共产党人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应用到思想和行动的每一级——上至中央委员会制定的政策,下至村庄工作的细节——就不会有后来40年代出台的,适应当地条件、满足当地需要的全面计划。用这样的办法,共产党将自己的利益与中国绝大部分人口的利益紧密联系起来,从而获得了群众的拥护。坚实的群众基础满足了它对粮食和人力的需要,使它与国民党做斗争时有充分的供给。


[1]根据司徒雷登大使的说法。见美国国务院编:《美国的外交关系》(1947年,远东中国卷),第76页。

[2]默涵:《人民解放军与土地改革》,香港《群众》,第42期,1947年11月13日,第18页。

[3]毛泽东:《整顿党的作风》和《反对党八股》,由鲍德·考普顿翻译,见他的《毛的中国:1942—1944年中共的整风文件汇编》,第9—5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