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直插沃比湖,瓦斯科夫并不担心。德军绝不可能知道有一条直达的捷径。因为这条路,还是他在苏芬战争的时候亲自勘踏出来的。所有的地图上都标明此处是一片泥沼地,因此德军惟有一条路可走:只有绕过泥沼,沿着森林,越过西牛兴岭,才能到达沃比湖,想绕过西牛兴岭是绝不可能的。所以,尽管他的士兵们走得又慢又磨蹭,比较起来,德寇总要多走许多路。他们绝不可能在天黑以前到达,而到那时,他早就把大大小小的路口统统封住。他要让自己的姑娘们安全地隐蔽在岩石后面,放它两三枪,振奋振奋,然后就喊话叫敌人投降。无论如何,她们总能干掉一名敌人吧,那就只剩下一个德寇,瓦斯科夫对于一比一的搏斗是毫不畏惧的。

他的士兵们精神抖擞地行进着,看来一切合乎要求,军运指挥员没有发现有人讲话和嬉笑。可是她们究竟观察得怎么样,他没办法了解;他仿佛是在荒芜上,两眼死盯着自己的脚下,终于发现了一个浅浅的脚印,鞋底的花纹很陌生。这个脚印足有四十二号鞋大小,费多特·叶夫格拉费奇由此判定,留下这个脚印的人,是一个高达两米,重约百多公斤的壮汉。当然啰,如果让姑娘们面对面地碰上这么一个彪形大汉,尽管她们全副武装,也对付不了。不久以后,准尉又发现一个脚印。按照这两个足迹可以断定:德寇正在绕过泥沼地。一切都不出他的意料。

“德国鬼子跑得真快,”他对自己的同伴说,“还得跑一阵子呢——起码四十里。”

翻译没说什么,她实在是累坏了,枪托拖在地上。准尉好几次斜着眼瞅她,打量着她那张瘦瘦的脸,这张脸并不漂亮,而且严肃得出奇。准尉心里真替她感到遗憾,眼下男人奇缺,她是不可能建立家庭的了。于是他突然问道:

“你的爹娘还在吗?还是只剩你自己一个人了?”

“只剩下一个人?……”她淡淡一笑,“就算是吧,只剩下我了。”

“怎么,连你自己也不清楚?”

“现在谁又能清楚呢,准尉同志?”

“有道理……”

“我的父母在明斯克。”她抖动瘦弱的肩膀,把步枪往上背了背,“当时我正在莫斯科学习,准备考试,可这时……”

“有消息吗?”

“嗐,您可真是……”

“哦……”费多特·叶夫格拉费奇又偷偷扫了她一眼,估量一下她会不会生气,“你的父母是犹太人吧?”

“当然是。”

“当然是……”准尉生气地哼了一声,“假如当然是的话,我就不问你了。”

翻译没有说什么。皱起双眉,两只粗笨的靴子踩在湿漉漉的草地上扑通扑通直响。然后微微叹息一声:

“也许逃出来了……”

这一声叹息像是往瓦斯科夫心上砍了一刀。唉,你这个像麻雀一样孱弱的小东西,能经受得住这样深重的苦难吗?他现在真想泼口大骂一通,真想把这场战争永世打入十八层地狱。同时真想把那个派遣姑娘们来追踪敌人的少校也扔进油锅。那才能吐出心头气恼,现在应当尽力让脸上露出笑容来。

“喂,战士古尔维奇,装三声野鸭叫!”

“为什么?”

“检查一下战斗准备。怎么?忘了我怎么教你的了?”

她顿时笑了起来。一双眼睛也有了生气。

“没有,忘不了!”

这几声野鸭叫,实在不怎么样,简直是胡闹,跟演戏似的。可是战士们,无论是排头的还是压尾的,总算都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一个个朝这儿靠拢。奥夏宁娜简直像一阵风跑了过来,还把步枪端在手里:

“出什么事啦?”

“要是真出了事,那天使们就该在天上迎接你们啦,”军运指挥员责备她说,“瞧你的脚步震天响,跟条小母牛似的,连尾巴都翘起来了。”

她生气了——脸涨得通红,像五月的朝霞。有什么法子呢:应该教会她们。

“累了吗?”

“那还用说!”

金发战士脱口而出,显然,她在替奥夏宁娜抱屈。

“那么好吧,”费多特·叶夫格拉费奇缓和下来,“你们一路上发现什么没有?按次序计:奥夏宁娜下士先说说看。”

“像是没什么……”丽达有点发窘,“拐弯的地方有一根树枝折断了。”

“好样儿的,是这样。嗯,后面的说说。战士科梅丽珂娃!”

“没发现什么,一切正常。”

李莎·勃利奇金娜突然急急忙忙地说起来:“树上的露水碰掉了,路右边树上还有,可路左边没了。”

“好眼力!”准尉满意地说,“好样的,红军战士勃利奇金娜。路上还有两个脚印。德国橡胶靴留下的,正是他们空降部队穿的。从靴尖可以判断,他们绕着泥沼地走呢。让他们绕弯去吧,咱们可要直穿泥沼地。现在可以有十五分钟去抽抽烟,可以方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