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徘徊(第17/22页)

他的目光又落到拉包尔和特鲁克上面。如果拿不下它们,大军无法西进,战场无从展开。拉包尔和特鲁克象两块黑布遮住了所有人的双眼,使他们看不到希望,看不到光明。

能不能绕过它们?

啊!真是伟大的思想。他感到血液涌上了头顶,难以抑制一个近六十岁的老人的激动。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只有四十二年前接到安纳波利斯的通知书时可以与之相比。

是什么苹果启发了牛顿,是什么开水壶启发了瓦特?他的面前有一份来自遥远的阿留申群岛的报告,他读完之后,茅塞顿开。

日军在进攻中途岛的同时,侵占了阿留申岛链西端的阿图岛和基斯卡岛。两岛是美国固有的本土——当年愚蠢的沙皇把阿拉斯加连同阿留申一起用七百万美元的代价卖给了美国。美国同日本一样爱面子。一九四三年初,金下令收复两岛。然而兵、舰全不够,只好绕过东边的基斯卡岛,先占西边的阿图岛。五月七日,弗朗西斯·罗克威尔少将率领陆军步兵七师,在三艘窳陋的战列舰和一艘护航航空母舰的有限支持下,登陆阿图岛。两军在冰天雪地、暴风雪和迷雾中展开激战。半月后,一千名日军残部喊着“万岁”进行了最后一次自杀性冲锋。罗克成尔占稳了阿图,再攻基斯卡,发现基斯卡的日军已经撤走——因为他们的后方运输线已经被美军切断了。

这是太平洋上第一次“越岛作战。”

它那特有的伟大发明的思想光辉使传统的“逐岛作战”概念黯然失色。“逐岛作战”是陆军的打法,逐一清除前进路上的敌人据点,不使它们留在后方成为隐患。“越岛作战”才真正是海军的概念和战术。只要在广阔的大洋中有选择地攻取几个垫脚岛屿,就可以像蛙跳一样,跳过其他日军守备严密的海岛,直抵日本,直抵东京。

多么奇妙而有效的战术!用最短的时间,最低的代价,达到战争的基本目的——摧毁敌人的首都和其他大城市,斩断日本的军事工业等战争手段,这样,使日本的庞大军事机器从根本上瘫痪下来,而不是象以往战争中那样,一个旅一个师地把敌方的战争机器打光为止。为什么过去的战争中没有这种战略呢?因为当时还没有飞机、没有航空母舰,没有登陆艇,没有目前这么庞大的后勤能力。技术的发展,武器系统的发展,猛烈地敲击着战略的大门。高明的统帅哟,快拿出新办法来吧!

他合上文件夹,仔细地把它们锁入保险柜里。他点上一支烟,看看表,十点一刻,斯普鲁恩斯将军一定还在工作。他走出自己的办公室,来到同在一栋楼里的参谋长办公室。

尼米兹敲敲斯普鲁恩斯的房门:“雷蒙德,是我,有空吗?”

门开了。斯普鲁恩斯中将满脸笑容地站在他面前。中将的衣服很整齐,皮鞋也锃亮,显然已经做好准备,同尼米兹上将一起去散步。在那些紧张的日子里,尼米兹最大的消遣就是同他的参谋长一块儿散步。珍珠港海军区的军官和水兵们,经常看到疲倦的切斯特和神采矍烁的雷蒙德在一起,迈着一致的海军步,热烈地交谈着。

老的太平洋舰队司令部,设在珍珠港东南湾潜艇基地里。当年,金梅尔海军上将就在那栋旧楼里观看了老太平洋舰队的末日。尼米兹上任以后,除了利用旧司令部之外,还在马卡拉帕火山北坡一栋绿树环抱的别墅里,开设了自己的第二个司令部。他俩从司令部出来,沿公路北行。如果往南,将通往希凯姆军用机场,引擎的喧嚣令人头痛。

他俩照例先谈些轻松的话题,谈最近在珍珠港上演的轻歌剧和电影,谈斯普鲁恩斯的儿子爱德华,谈尼米兹的儿子小切斯特·威廉,他们都在太平洋舰队潜艇部队服役。切斯特·尼米兹只比雷蒙德·斯普鲁恩斯大一岁,虽然职务较高,可谈话完全平等,无拘无束。

斯普鲁恩斯出身巴尔的摩一个富贵家庭,受过充分的上流社会教育。他同尼米兹走的是完全不同的两条路。雷蒙德从小被娇生惯养,性格内向而羞涩,既不担任班级的领导,也不参加激烈的运动和团体活动。倒是在周末和放假前的大扫除中,总少不了他的身影。他是一个细心的女性化的男孩子,小时候爱抱洋娃娃,上学爱同朋友们结伴。这些特质都来源于他妈妈和他的三个姨妈:塞琳、贝西和露伊。她们给了小雷蒙德大量的知识和金钱,慷慨得令人难以置信。也许因为她们终生未嫁,把希望潜意识地寄托在外甥身上。后来斯普鲁恩斯为她们一一养老送终。当斯普鲁恩斯少将在中途岛海战中一举成名之时,所有他青年时代的伙伴都大吃一掠,“上帝,他究竟什么时候怎样发生了如此变化?也许,他的最伟大的特质就隐藏在那副羞涩的面孔下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