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3/4页)

对党派忠诚被认为是最高尚的道德,压倒了其他所有伦理,使放弃传统道德观的一切约束变得合理化。狂热的过激行为和背后捅人一刀的想法都同样被认为是值得仰慕的;若是不敢做出这样的恶行,反而会被认作畏敌怯战、破坏自己派系的团结。誓言丧失了含义,变成了奸诈骗人的工具。

派系斗争爆发之后,往往会出现贪婪、野心和争权夺利的恶欲,正是这些东西营造出了恐怖的气氛。尽管每个派系的领导人都动用冠冕堂皇的口号——一派鼓吹“人民享有政治平等”,另一派吹嘘“精英人士的温和统治”——但各派都是阴谋诡计频出,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谋杀那些不属于任何派系的人。“要么是因为中立派不肯加入斗争,要么是他们嫉妒中立派会最终生存下去。”(3.82.8)随着革命风潮的到来,这种新型邪恶在希腊各国蔓延开来。“一般来讲,智力较低的人会得胜。他们害怕自己的短处以及对手的聪明才智,为了不在理智的辩论中失败或被机智的对手奇袭,他们大胆地采取行动。而他们的敌人蔑视智力较低的对手,自信能够预料到对方的行动,认为自己只需要动动脑子就能战胜对方,而无须采取行动。”(3.83.3-4)

尼科斯特拉图斯在克基拉的指挥权后来被移交给雅典将军欧律墨冬。与他的前任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欧律墨冬一连七天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坐视屠杀发生。他显然与克里昂的意见相同,反对温和派路线,因为这种路线似乎既无效力,又鼓励叛乱。欧律墨冬作为指挥官来到克基拉,说明新当选的将军们已经就职,而他在那里的行为说明一种新的精神正在雅典取得进展。

雅典第一次远征西西里岛

这种精神使雅典人在9月派遣了一支20艘战船的远征军,在拉齐斯和卡罗阿德斯的指挥下,前往未被战火触及的西西里岛。西西里岛东部城市伦蒂尼与雅典有着传统同盟关系,当地人抱怨称,岛上的主要城市叙拉古在攻击他们,企图吞并整个西西里岛。战争很快从西西里岛蔓延出去,跨越狭窄的海峡,到了意大利。敌我分野在于部族差异,多利亚人和伯罗奔尼撒人支持叙拉古人,而伊奥尼亚人和雅典人反对叙拉古人。伦蒂尼人眼看就要失败,于是向盟友雅典求援。

雅典人原本已经处于生死存亡的斗争中,为什么还要远征一个遥远且显然与战争的主要战略无关的地方?修昔底德解释称,雅典人的真实目的是“阻止伯罗奔尼撒半岛从西西里岛进口粮食,也是因为雅典人想初步尝试一下,看能否控制西西里岛事务”(3.86.4)。

一般认为,煽动此次远征的完全是克里昂及其党羽,即“激进派”“民主派”或主战派,但证据表明事实并非如此。没有证据表明此次远征在雅典国内产生了很大的分歧,就像前427年年初为了决定米蒂利尼的命运而发生的分歧,或者像前433年决定是否与克基拉结盟而形成的争议那样。远征的指挥官不是欧律墨冬或德摩斯梯尼那样的“鹰派”,而是拉齐斯(尼基阿斯的朋友)那样的人。一定很少有人反对发动此次远征。

还有一个明显的事实是不能忽视的:雅典人在前427年远征西西里岛,因为他们收到了请求,并且得知那里存在的潜在危险可能变得严重。战争开始时,伯罗奔尼撒人曾打算从西西里岛获取一支庞大舰队,如果这个计划得以落实,那将对雅典构成极大威胁。同样,如果让叙拉古(科林斯的殖民地)征服了西西里岛上的其他希腊城邦,它们就可能向其母邦和伯罗奔尼撒联盟提供至关重要的支援。每一个雅典人都能认识到此种威胁。阻止西西里岛粮食抵达伯罗奔尼撒半岛的意愿是一个新的情况,反映了局势的变化。在一定程度上,斯巴达对阿提卡破坏的时长和严重程度取决于斯巴达入侵者的粮食供应情况。若斯巴达失去了西西里岛的粮食,在将来也许就无法那么猖狂地入侵阿提卡。从这个角度看,向雅典在西方的盟友送去有限的军事援助,以切断敌人的粮食供应,是很有道理的。

但任何征服西西里岛的企图都显然违背了伯里克利的建议,即在战时不要寻求扩张。雅典人当中肯定有鲁莽的扩张主义分子,其中有些人认为西方是不错的征服对象。但没有证据表明,克里昂是这些扩张主义分子中的一员,他也从来不曾主张仅仅为了扩张而扩张。他和德摩斯梯尼与欧律墨冬那样的人一样希望控制西西里岛,以阻止粮食被送往伯罗奔尼撒半岛,并阻止被叙拉古主宰的西西里岛向敌人提供援助,但他们的目标或许不仅仅是恢复之前的格局。雅典若是施加了干预又撤走,叙拉古就会再次尝试主宰全岛,到那时雅典或许就没有能力阻止它了。寻求“控制西西里岛事务”的意思只能是雅典人希望主宰西西里岛,或许在西西里岛驻军和建立海军基地,以阻止此地在未来出现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