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915

当伊普尔的战斗逐渐停止,冬季的严寒肆虐东线的时候,英国人开始盘算要如何赢得这场战争。人们认为历史能够指导今日,历史上的教训已足够清晰明确。在拿破仑时代,战略部署要考虑到英国的长处和法国的弱点。英国皇家海军对法国与外部世界的贸易施行封锁,抑制了法国的经济。布雷斯特、波尔多和土伦等城市都陷入了萧条,法国对世界的影响急剧下降。拿破仑推动的那些替代行业,耗资巨大,效率却不高,并扭曲了法国经济。法国的那些附属国出高价却只能购买质量奇差的商品,从而对法国心怀怨恨。与此同时,由于英国人垄断了海外贸易,他们赚取了大量金钱,并以贷款的方式把这些金钱提供给在陆地作战的奥地利人和俄国人。他们自己最终也在拿破仑帝国最偏远的地方——西班牙,布置了一支庞大的军事力量。这支部队有8万人,按当时标准这可是一支大部队。在西班牙,英军通过海路给自己的军队提供给养,而法军为了满足自己的需要,则不得不在欧洲这个最贫瘠和最难对付的地方翻山越谷,不得不遭受有着极大决心同时也极度残忍的强盗们的骚扰和阻挠。我们的词汇游击战“guerrilla”,即小规模战争,就来自那个时代。实际上,发生在西班牙的游击战规模可不小。英国人、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付出了很多的努力,用了5年的时间才把法国人清除出西班牙。拿破仑把在西班牙的战争称为“西班牙溃疡”,它耗尽了他的实力。但那不只是一处溃疡,那是两个大西洋帝国,甚至是三个大西洋帝国(如果你把葡萄牙包括在内)对他的抵抗。

现在,英国海军拥有巨大优势,难道就没有某种办法成功结束西线的僵局?翩翩才俊们都在苦思冥想,温斯顿·丘吉尔尤其如此。他有着非同寻常的敏捷思维和想象力,行文妙笔连珠,讲着一口高雅的老式英语,并对英国历史有着独特见解。他时任英国海军大臣(英国历史的奇特之处在于平民百姓能够控制军队,而在德国,百姓却要接受军队的命令)。在他的领导下,皇家海军早已进行了军事动员。18英里长的银灰色战舰群,舰头连着舰尾,就是在给德国人一个信号:如果英军战舰群开始行动,你们就会迅速战败。实际上早在8月4日,英德之间海战的第一枪已在澳大利亚的悉尼港打响。当时,一位德国商人打算经停悉尼,却被告知不得靠近那里。不过,在封锁德国这个问题上,丘吉尔的历史意识却是靠不住的。

封锁的主要目的是要阻止德国货物出口。莫里斯·汉基是一位令人畏惧的人物,一位对所有事物都有兴趣的语言学家。1914年前他在英国内阁中的地位,相当于库尔特·里茨勒在德国政府中的地位,他在最高层管理着政府事务。同时和里茨勒一样,他也要对20年后原子弹的问世负责(在1940年,德籍的犹太流亡者把核弹秘密送给他,他则把此秘密送给了美国人)。就是这样一位人物曾说过,如果能够阻止德国货物出口,德国就将被摧毁。在这个问题上,他和其他许多聪明人一样,都完全错了。在战争期间,皇家海军共捕获了900多艘德国商船,还在世界各地,包括马尔维纳斯群岛捕获了(不是没遇到麻烦)许多敌人的战舰。然而,这些行动虽然阻止了德国出口货物,但德国的空闲机器和劳动力却被投入到了战争所需物品的生产之中。与那些英国才俊们预料的相反,在汉堡,没有发生暴乱。控制德国工业的几个大型托拉斯都转而生产战争物资,而作为托拉斯自己工具的银行则为它们提供周转资金。与此同时,和它的英国同行一样,普鲁士陆军知道如何在不制造麻烦的情况下维持产品质量。这样,英军封锁德国货物出口的效果就是,在1915年德国战争经济比所有其他参战国都要好。俄国人花了一年时间才赶上德国的水平。

封锁还导致了另一桩怪事:它成了德国食品供应管理不善的一个奇妙借口。德国人因此非常痛恨英国人,指责他们造成食品短缺,而实际上这的确不是英国人造成的。阻止德国人进口货物,可并不容易,因为他们可以通过中立国港口来运营。而且,国际法(1909年的《伦敦宣言》)在所有情况下都没有阻止食物进口(甚至带刺的铁丝网也只被算作“有条件的禁运品”,因为它具有农用价值)。根据英国的规定,英军可以打开中立国的船只进行检查,而且有时可以没收它们的货物。这一再导致与美国的冲突,造成了很多即使通过提供战后补偿也不易解决的难题。无论如何,确实没有办法阻止德国人通过(特别是)荷兰进口食物。

随着战争的继续,在1916~1917年冬天,德国人的食品供应确实出现了急剧的恶化。英军的封锁也因之受到指责,但实际上价格管控制度才是罪魁祸首——谷物价格受到控制,而肉类价格却没有,这样,农场主们就用谷物喂养牲畜。事实上,直接食用谷物得到的能量是间接通过食用肉类产生能量的4倍(两磅的维多利亚面包就足以供一个人工作一天)。而在过去一段时间里,德国政府曾控制肉类价格,这样,农场主就屠宰(在1915年春,有900万头猪被杀)而不是销售手中的牲畜。肥料比往年减少,收成也因此下降,而马铃薯的歉收则使事态变得更加糟糕,1916~1917年冬天因此也被称为“芜菁之冬”,但问题的核心则在于草率的价格管控。德国农业部似乎把封锁看成仅仅是一种加强的农业关税,即右派们一直在倡导的一种关税。无论如何,农民们表现得非常出色,与此同时,城里人却吃着大头菜,没完没了地蒸煮甜菜来制作一种甜糖浆,在科隆圣诞市场上,直到今天,人们仍然会吃土豆馅饼蘸甜萝卜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