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开始

一九三九年九月一日破晓,也就是早在四月三日希特勒在「白色方案」的第一个指令中就规定了的那一天破晓,德国军队大举越过波兰国境,分北、南、西三路进逼华沙。

天空中,德国机群吼叫着飞向自己的目标:波兰的部队、军火库、桥梁、铁路以及不设防的城市。几分钟之后,这些飞机就要使波兰人不分军民第一次尝到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来自空中的突然死亡和毁灭的滋味,同时也带来了一种恐怖,在此后六年间欧亚两洲千百万男女老幼将经常处于这种恐怖之下。而在核弹出现之后,这种恐怖将以完全毁灭的阴影笼罩着全人类。在柏林,那是一个灰暗的、有些闷热的早晨,乌云低垂,对防止敌机轰炸起了一些保护作用,不过所担心的敌机从来没有来过。

我注意到,尽管无线电和晨报号外相继传来重要的新闻,但街道上的老百姓却非常冷淡。在阿德隆饭店街对面的伊·格·法本化学公司的新建筑工地上,早班工人已来上工,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当报童叫卖着号外走过工地时,竟没有一个人放下工具去买一份。我想也许是德国人民在这九月开头第一天的早晨,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处于战争之中,惊得发呆了。他们原来深信自己的元首一定会设法避免这场战争的。现在战争已经降临,但他们还是不能相信。

人们不禁想起,这种灰溜溜的冷漠情景同一九一四年德国投入战争时的情景形成了多么鲜明的对照!那时候是一片狂热。聚集街头的人群表现出如醉如狂的热情,向出征的军队投掷鲜花。向德皇兼最高统帅威廉二世疯狂地欢呼。

这一次,人们对军队和那位纳粹统帅都没有这样的表示。上午将近十点钟的时候,这位纳粹统帅从总理府驱车驶过冷清清的街道前往国会,去向全国人民报告他刚刚毫无人性地蓄意挑起的重大事件。当这位独裁者开始解释为什么德国在这一天早上突然投入战争的时候,就连那些由希特勒一手指派、大部分属于党棍的傀儡议员的反应也都不太热烈。他往常在这个华丽的克罗尔歌剧院大厅内就比较次要的问题发表演说时所得到的掌声要比这一次热烈得多。

他在讲话的时候,虽然有时很蛮横无理,但奇怪的是,他仿佛是站在被告的立场上在为自己辩护;而且我当时一面听一面觉得,他的演说从头至尾都有一种奇怪的紧张感觉,仿佛他在自己所造成的这种进退维谷的困境中也有点张皇失措,甚至有点慌乱了。他对于他的意大利盟友为什么规避当然义务不来相助的解释,甚至在这一群亲手挑选的听众当中也不能说是成功的。我愿意(他说)在这里首先向意大利致谢,他们始终一贯地支持我们。但是诸位应该了解,在进行当前的这场斗争中,我们不打算请求外国的援助。我们要靠自己的力量完成这项任务。过去他在夺取政权和巩固政权的时候,已经不知说了多少谎话,在这个历史的严重关头,他也免不了要对那些幼稚的德国人民再吼叫几句谎言来为他那荒唐的行为辩护。

诸位知道,我曾一再作出努力,争取在奥地利问题以及随后的苏台德地区、波希米亚和摩拉维亚等问题上通过和平途径澄清事态并取得谅解。但是一切都归于徒劳——在我同波兰政治家们的会谈中——最后我提出了德国方面的建议——没有比这个建议更起码更诚恳的建议了。我愿意在此告诉全世界的人,只有我才有条件能够作出这样的建议,因为我清楚地知道,这样做是要受到千百万德国人民反对的。但是这些建议却遭到了拒绝——整整两天,我和我的政府在等待着,看看波兰政府是否方便,能够派遣一位全权代表前来,但是,如果把我对和平的热望和我的耐心当做是软弱或者甚至是胆怯的话,那就看错我了——我再也看不到波兰政府有任何诚意同我们进行认真的谈判——因此,我决定用波兰人在过去几个月中对我们使用的一种语言来对波兰说话——

昨天夜间,波兰正规军已经向我们的领土发起第一次进攻。我们已于清晨五点四十五分起开始还击。从现在起,我们将以炸弹回敬炸弹。

读者已经知道,德国人自己对格莱维茨德国电台的那次进攻是由身穿波兰制服的党卫队人员在瑙约克斯的率领下进行的,现在就这样被这位德国总理用来作为他对波兰进行残酷侵略的口实。而且德国最高统帅部在最初的一批公报中也的确把他们的军事行动称之为「反攻」。甚至威兹萨克也在尽力散布这个笨拙的谎言。那天他从德国外交部向所有的驻外使节发出了一份通电,就他们所应采取的态度作了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