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何去何从(第2/3页)

王振华自竖靶子自己打,觉得自己的政治委员的尊严受了伤害。他说讨论酝酿还不够成熟,提议把表决推迟到第二天早晨。他想在一夜间与各小组长个别谈话,挽回这种局势,防患于未然。

万世松同意推迟表决,虽然认为实无必要,仅仅是为了对政治委员的尊重。他没有党内斗争经验,或者是对王振华估计不足,他无法预见到未来的一场袭击。

王振华的一夜动员说服,效果并不理想,队员们不愿明确地抵制他的意向,只推说明天看大家的意见,顺大流。

王振华不由怒火中烧:“难道我政治委员的意见都不被重视吗?”

险阻,对两种性格所起的反应是截然不同的:

知难而退。

知难而进。

王振华深深地体会到,对错误的东西进行残酷斗争无情打击是十分必须的!问题是如何找到有力的武器,他在辗转反侧的不眠中,找到了“一杆投枪”。

第二天早晨,峡谷里涌聚着牛奶似的浓雾,又黏又湿,晦重迷蒙,好像永远不会消散似的。队员大会需要等着大雾消散。

万世松一夜睡得并不很熟,他完全沉浸在杀回苏区的遐想里,想象着与方丽珠见面的情景,而且千百遍地重温他们相亲相爱的那些珍贵的时刻,体验着他曾享受过、占有过的人生幸福。在幸福中回想苦难,会使幸福加倍的甜美,在苦难中回想逝去的幸福,也是一种略带酸涩味的福惠。往昔的真爱是一束永不褪色的花朵,它会长久愉悦你的记忆。

晨雾终于在顺山势下沉的气流中稀释开来,变薄了,破碎了。周围的山峰又时隐时现地露出影影绰绰的面容。这是游击队即将离去的群山。

表决结果是不言而喻的:二十四票对三票,这里所说的“票”当然是高举的拳头。

政委是孤立的,除他之外,同意他方案的只有两人:一个是他的通讯员,一个是九军团的跟他一起突围出来的本连战士。

这种惨败,在王振华来说是不能容忍的。

谁的意见对了,谁的意见错了,同意谁的意见,反对谁的意见,本来是不足挂齿的小事一桩,甚至连小事都算不上,不妨面红耳赤地争论一通,对事不对人,转眼就过去了。

王振华却不这样看,意见对错代表了立场问题,反对谁拥护谁就是阶级斗争了。在苏区打AB团的时候,你可以把不是AB团的同志说成是AB团,这是革命积极性所在,即使打错了,积极性仍是可贵的。谁敢说一声“不是”?你替AB团开脱,你就是AB团。人人自危,噤若寒蝉是必然的,只有那些表现“革命性”的人,或是谋取地位的阴谋家,或是借机报复的卑鄙小人,或是排除异己者,推波助澜,以便浑水里面好摸鱼。

王振华在数次政治斗争中,形成了一个观念:投谁的赞成票投谁的反对票,并不是每个党员的权力,而是体现了路线斗争。你投对了票,就立一大功,投错了票就是罪人。后来的以人划线,紧跟谁,在王振华的思想里已经有了初型。现在,那些拥护队长意见的队员们,显然是站错了队。

“同志们!我有话说,”王振华先是站着的,当他带头表决高举拳头无人响应时,他蹲下了,现在又猛然站起来,声音里饱含着顽强的自信和剧烈的冲动,“我们都是红军,都是革命战士,上级指示谁也不能违抗!”

队员们惊愕地互相望望,不知政委所指何事。

“队长的提议是不符合上级指示精神的,上级绝没有让我们回苏区的命令!”王振华挑战式地怒视着万世松,脸色灰白,一双黑眼睛冒着红火,等待他的回答。

“的确没有这样的指示,但是,我们不能机械地执行指示,两弊权衡从其轻,只要对革命有利,不妨回到苏区。命令,也要灵活地执行。”万世松也站了起来,面对着王振华,“我不明白,大会讨论表决是支委会研究的,何去何从的理由也翻来覆去研究过许多遍了,我不理解,你为什么在表决之后,忽然提出了‘命令’问题。即使有必要重新讨论,也不要冲动嘛……”

王振华粗暴地打断了他:“我不能不冲动!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现在,让我谈谈问题的实质吧。队长同志,你煽动大家回苏区,有没有个人目的?!”

“煽动?”万世松重复着这个令人震骇的词,既迷惑又惊讶。他审视着政委那冷酷的目光,“这是什么意思?”他弄不明白,面前这个同志怎么忽然翻脸不认人了?

是的,万世松是有个人的目的。在漫长的山林之夜,他坦诚地向他的政治委员交谈过,他们两人要在一起领导一支部队,互不了解是不行的。他详细地谈了他的经历和犯过的错误、受过的处分,以及他对方丽珠深沉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