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毛泽东与贺子珍(第3/4页)

“毛委员,你怎么一说就准?”贺子珍有些惊奇。她相信不会有人向毛泽东说起她的身世。

“我会判断……”毛泽东微笑着,喊警卫人员拿点什么吃的来招待客人。警卫员告诉他,镇上小店里有卖芝麻糖的。

“那就芝麻糖吧。”警卫员欢快地跑出去了,贺子珍不好意思地红着脸。

“我们湖南人爱吃辣子,所以干起革命来也有股子辣劲。”

贺子珍忍不住笑了,笑得很开朗:“毛委员,你真会说笑话,我不吃辣子,可我带暴动队守永新南门的时候,也有点辣劲。”她自觉说得有点夸张,忍不住也笑了。

“就一点也不害怕?”

“开头当然挺紧张,一干起来就忘了怕……”

贺子珍变得无拘无束了,站起来给毛委员续茶。这时才察觉腋下、背上有津津的汗水流下。她不知为什么如此腼腆紧张,在几千人的大会上讲话也没有怯过场啊。

警卫员最善于体察首长的需求,以最快的速度买来了一斤芝麻糖,向桌上一放回头就跑,刚跨出门槛就被毛泽东叫住了:“跑那么快干啥子嘛?又没有老虎追着,任务还没有完成哩。这糖,一半待客,一半慰劳你的警卫班,有福共享,利益均沾嘛。”警卫员硬是不听命令,向贺子珍笑笑,跑了。

这种家人般的亲密气氛,使贺子珍感到温馨。

“这些小鬼头,我听他们的比他们听我的还要多。”

“那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在战场上,我指挥全军,他们就指挥我,这里不能站,那里不能呆。你想上个山头,他们硬是把你拉下来,有个小鬼竟然嫌我个头太高,让我弯下腰走路……”

贺子珍忍不住哈哈大笑,含在嘴里的芝麻糖也喷了出来。“我都笑岔气了。”贺子珍捶捶自己的胸脯,忽然发现自己有些忘形,立即安静下来,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但她消除了最后一点陌生感,觉得同眼前这个人谈话是一种愉快,就像在女友和哥哥贺敏学面前一样,心甘情愿地敞开胸怀。

“我猜你喜欢看武侠小说,《大五义》、《小五义》、《大八义》、《小八义》、《七侠五义》、《七剑十三侠》,说不定还看《十三妹》……”

“哎呀,”贺子珍忍不住两手一拍,“你一猜一个准,我从小就喜欢……”

“从哥哥的书架子上偷的?”

“你又猜对了。”

“不偷怎么行?妈妈是绝对不准女孩子看这种书的。”

“反正你一说一个准。”

“女豪杰中你喜欢谁?花木兰?穆桂英?十三妹?还是秋瑾?”

“我都喜欢。有一段时间,我还想进山学艺,要当红线女侠。”

“想当红线?你看,这一点我没有猜到。我想,《红线》的文字太深,你不一定看懂。”

“你又猜对了,我让大哥解释给我听。”

“那么我来考考你,红线在潞州节度使薛嵩身边做什么工作?”

“记不清了,好像叫‘内记室’,是会弹唱的吧?”

“当时的‘内记室’就是现在的女秘书。你还记得在红线帮助薛嵩盗来田承嗣的枕边金盒,辞别而去时,薛嵩送给她的那首诗吗?”

“一句也不记得,”贺子珍遗憾地摇摇头,“压根就不知道其中还有诗。”

“那是你大哥没给你讲。我可以背给你听。”

毛泽东看出贺子珍的惊讶倾慕之情,便进一步加深她的印象,轻声背诵道:

采菱歌怨木兰舟,

送别魂消百尺楼。

还似洛妃乘露去,

碧天无际水长流。

接着又向贺子珍作了解释。

毛泽东在贺子珍眼里,立即成了闪着灵光的人:这样的风趣,这样的渊博,这样的胸襟,这样的才华,这样的平易,超出了她的想象。

此后,贺子珍真像潞州节度使的女秘书红线女侠一样,成了毛泽东的女秘书。在永新调查期间,他们双方印象如此深刻。“英雄美人殊死恋”,是古今不变的法则,他们的结合也就成为理所当然的了。

那段时间,他们炽情如焚,体验到了人生情爱的全部温馨、豪壮与瑰奇。

“人怎么能不老呢?”贺子珍坐在草铺的军毯上,整理着自己的挎包,“都快把我愁死了,我一闭眼就想到毛毛,我天天梦见他。”贺子珍的眼圈红了。

毛泽东沉默着,这种感情和忧虑是没法宽慰的,只能忍耐。但是,贺子珍的忧虑在毛泽东思想上引起的感触是难以尽述的。他,何止一个毛毛,多少亲人在战争中丧失了,多少战友在战火中离开人世?在刑场上倒在血泊里的杨开慧又出现在他面前,那殷红的血流进了湘江,与今天千万个战士的血融汇在一起。

战争造成了人间多少悲剧?毁灭了多少家庭的幸福?葬送了多少人的未来?“野旷天清无战声,四万义军同日死”,杜甫的《悲陈陶》把战乱写得多么悲壮!慈母失子之痛,青年阵亡之惨,苦难之深重,是任何尺度都无法衡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