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毛泽东与贺子珍(第2/4页)

这个笑容,对毛泽东来说,太熟悉了也太珍贵了。他一生也不会忘记这个笑容。

“人老了嘛。”这是贺子珍随便说的。可是,在毛泽东的印象里,她的确“老了”不少。

在他们认识并结合的六年来,经历了多少人世沧桑?贺子珍已经生过三个孩子,一个由于不足月,生下来就死了,那是马背上颠簸所造成的结果。第二个是女儿,降生在行军途中,只能寄养在老表家里。没有来得及问清收养者的姓名,连哪个村庄都记不得了。第三个是毛毛,一个聪明活泼酷似父亲的儿子,三岁了,留在中央苏区她妹妹贺怡那里。

怎么能不见老?她已是将有第四个孩子的母亲。漫漫征途,风餐露宿,怎么能不憔悴?

可是,贺子珍的这个笑容在毛泽东的记忆里永远不老。

他第一次被这个睹之令人酣畅的、熠熠闪光的眼神吸引的时候,是1928年的夏天。红四军第三次打下永新县城。这个美丽的县城,坐落在罗霄山脉中段的青峰环抱中,碧波见底的永川河绕城而过,给山城留下一派秀色。

毛泽东在“大力经营永新”的思想指导下,在永新作社会调查,住在西乡塘边村一家地主的四合院里。它已经归贫雇农所有。

贺子珍是永新县第一任妇女部长,她按照县委的指示带着工作组到西乡调查,并建立党的组织,成立暴动队,开展分田地的工作。一个十九岁的姑娘,热情高、勇气足、胆量大,就是不知道如何进行调查。

“你去召集一个座谈会,我可以给你示范!你带着小本记录就是了!”毛泽东一下被光彩照人的姑娘吸引了,竟不能自持地对她注视了好久,直到贺子珍涨红了脸,低下头去。

调查会开得很成功,活跃,自然,深刻,群众在这位毛委员面前无拘无束,敞开了胸怀。

会后,他对作记录的贺子珍说:我给你三天时间,写一份“西乡塘边村调查情况”,可以补充我的《永新调查》。

“为什么三天?我看一天就够了!”

“那好,就一天吧,写好了来找我!”

贺子珍笑了。就是这个笑容犹如一支神矢,带着活泼的姿态、鲜艳的色泽,爱情的芬芳,青春的热烈,射中了毛泽东的心。

这个笑容,曾长久地伴随着毛泽东,不管是春风得意的早晨,不管是厌闷欲绝的长夜,这个笑容总给他带来愉快和安慰。

直到二十五年之后,中国历史上那个风雷震荡的多事之秋,他想再看一看这个笑容,烦乱的心,期望从这个笑容里得到某种宽慰。

他们避开江青那双阴毒而又嫉恨的眼睛,在庐山匆匆会上一面。可有谁知,这次会面是凄苦的,悲惨的。那个笑容之花早已在风刀霜剑下摧折了,枯死了,不再散发芳香。毛泽东面对那张陌生的、为生活折磨得抑郁的脸,一种人生的苍凉刺入他的心窝、涌入他的肺腑,使他呼吸变得沉重起来。二十三年的分离,对坐了还不到十三分钟,便再也无话可谈。毛泽东只有痛苦的压抑,贺子珍只有哭泣。

可有人追索这幕悲剧的成因?

坐在越城岭下小屋里的毛泽东,无法预知二十五年后的那个“未来”,他眼前显现的只能是对井冈山那个笑容的记忆。

隔了一天,贺子珍果然来了,脸红红的,腼腆得叫人生怜的样子,使毛泽东备感好奇。她声言没有完成任务,左写右写写不好。

“我说嘛,一天要完成三天的任务,当然有困难了。没关系,一回生两回熟三回就能当师傅,你坐。”毛泽东给她泡了一碗老百姓土法自制的苦味很足的茶,“咱们今天来个互相调查吧!”

作为已经结过婚的三十五岁的男子汉,他会立即感到十九岁女性的诱惑力。她穿着淡蓝色的偏大襟短衫,藏青色的长裤和有袢带的圆口布鞋,洁净、优雅、大方。闪亮的短发衬托出红扑扑的椭圆的脸,年轻丰满的胸脯曲线使人感到肌肉的弹性和皮肤的光润,一种人生本能的冲动,越来越难自制地在他体内扩散开来。

毛泽东恍惚中看到了一幅乡村仕女图。是什么风水在这穷乡僻壤塑造了这么美丽的形象?他立即想到了曹植的《洛神赋》,“余情悦其淑美兮,心振荡而不怡,无良媒以接欢兮,托微波而通辞。”是罗霄山脉的崇峻造就了她的刚毅?是禾川的绿水造就了她的温柔?是深谷的幽兰造就了她的气质?是蓝天的云霞造就了她的纯净和艳丽?

“你是名门望族官宦之家的小姐,”毛泽东开始了他略带幽默的调查,借以打破贺子珍的拘束,“参加革命可不容易。”

“我父亲是当过安福县的县长,可是后来遭人陷害,反而坐了大牢……”

“清官难做嘛,你父亲贺焕文不会巴结豪门显贵,当然就干不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