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目标不改(第3/4页)

“现在,蒋介石的部分战役计划已经达到。但聚歼我军于湘江东岸的企图却被我们粉碎了……”

博古低声将朱德的分析翻译给李德。

“目前的局面还是相当危险的。”朱德继续说,“一军团正在脚山一带与湘军激战;三军团在兴安、新圩一带阻击桂军。我们面对的是湘、桂军中的精锐,以疲惫之师对抗以逸待劳之敌,战斗的艰苦性是可以想见的……”

作战局的同志报告红军情况:“现在八军团损失最为严重,处在失控的状态。许多团队都失去了联系!”

朱德说:“应该说已是溃散状态。这个新组建的军团没有来得及整训,部队缺乏战斗经验,面临这样严重的局面,溃散是难免的!”

“溃散”二字太刺耳了。它像尖针似地刺进博古的耳鼓,他不愿意直译给李德。因为关于组建新的军团,还是把新兵补充给一、三、五、九军团以老带新,在“最高三人团”里曾有过争议。博古当时支持李德的意见组建新的军团,仅是为了增大西征的声势,而不是增加实际的战斗力量。

“五军团殿后,处在被动挨打的地位,打得十分艰苦……”作战局的同志继续报告。

“跟三十四师的联系恢复了吗?”朱德问。

作战局负责人作了否定的回答。

会场陷入短暂的沉默。

博古不断地往上推他的眼镜,显示出内心的焦虑与不安。他那红润的嘴唇变得扭曲而灰白,铅灰色的、微微仰起的脸上浮动着凄苍与悲凉。

也许没有人注意到听到博古翻译这些令人沮丧的消息时,李德的潜隐极深的漠然心境。因为他担心的并不是八军团和五军团的一部分部队的命运,而是下一步,中央红军能不能跟二、六军团会合。李德对这个经过长时间思考的目标,寄予了全部的热情、希望与幻想:“放下沉重的包袱再战斗,只要再打几个漂亮仗,一切损失(其中主要是他的威信和权力)就都可以挽回了。”

这个沉重的包袱,只有与二、六军团会合后才能放下。

“是不是议一议下一步的行动方案?”总司令用请示的口吻问博古。他发现博古和李德都有些走神。

“是不是等恩来同志到了之后再议?”

“也好,那得催他快些过江。”朱德征得博古同意,对作战参谋说,“你对总政委说,我要到前线去,请他快来司令部……”他本想说“统管全局”,又觉得守着博古、李德说此话不妥,就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军事会议暂告休息。警卫人员送来一脸盆火煨红薯请大家先垫肚子,说玉米糊糊很快就好。

“这是谁烤的?”朱德拿一块儿翻转着,“一半生一半煳的……”

“当然没有总司令烤的好了。”警卫人员甘拜下风。

“检讨不如改正,煨几块好的留着,总政委喜欢吃。”朱德捡了块软的递给李德。

此时,机要秘书送来一军团林彪、聂荣臻给军委的一份电报,是从脚山铺打来的:

朱主席:

我军向城步前进,则必须经大埠头。此去大埠头,经白沙铺或经成水圩。由脚山到白沙铺只二十里,沿途为宽广起伏之树林,敌能展开大的兵力,颇易接近我们。我火力难以发挥,正面又太宽,如敌人明日以优势猛进,我军在目前训练装备状况下,难有占领固守的绝对把握。军委须将湘水以东各军,星夜兼程过河。一、二师明日继续抗敌……

朱德一边吃着红薯一边看。看完后交给博古,博古择其要点翻译给李德听,然后问他如何回复。

李德专心致志地吃着红薯,心不在焉地听着,眼里闪烁着病黄色的光,好像要极力摆脱一场压在他心头的噩梦。一会儿才如梦方醒似地说:“先请总司令说吧!”他的嘴角挂着一丝苦笑,同时,脸上掠过一种烦乱不安的神情。

朱德以一种直率坦诚的、永不慌乱的目光,凝视了李德一会儿,而后转向博古。他是个厚道稳重而又深沉的人。博古虽然年轻而且有着明显的失误,他也绝不因此而不尊敬他:“博古同志,除了命令部队达成掩护红星纵队、红章纵队迅速过江之外,别无办法!”

“是的!用火急的命令,催促中央纵队过江!”博古此时,可谓百感交集。自从到中央苏区之后,短短的时间内,他真是历尽了艰辛。他曾亲临过广昌前线,枪炮轰鸣、血肉横飞,和无穷无尽的争议,都无休无止地交织在一起。他目睹了各种场面,处理了数不清的事情。他像一个围棋新手在下一场布局混乱的围棋,上边的指令,下面的抗争,左右的掣肘,使他举棋难定。他只能抬头看李德:棋子该往哪里落,然后就按照李德的眼色落下去了。有多少对的多少错的几乎难以理清。湘江之战,使他真正看到了红军命运的危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