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龙陵

松山的失守,打乱了日军在滇西缅北的全盘作战计划。

尽管密支那的胜利,使中国远征军完全掌握了缅北战场的主动权,但假如不是打下松山,在滇西的日军仍有牌可出。按照日军的作战计划,滇西日军在9月3日发动了对中国远征军的全面反攻,兵锋直指龙陵。参加作战的日军除了原来驻防在滇西的第56师团本部,还包括了以嗜杀成性著称的仙台第2师团,原来主要防御缅北方面的第18师团,共计三个师团的主力。此外,独混第21旅团的炮兵部队也投入战斗,其独立野战重炮兵第21大队(大队长田中中佐)的大口径榴弹炮是滇西日军一直梦寐以求,可与美械中国军对抗的重武器。

9月11日,拿下松山后一名中国兵和一名美军顾问共同欣赏缴获的日本军刀。

这次攻击,就是日军宁可牺牲密支那守军,也要集中兵力实施的“断作战”。

根据日军筹划,“断作战”的作战计划如下:

第一,9月上旬开始,集中昆集团(即第33军)主力,首先向正全力进攻龙兵团(即第56师团)正面的中国远征军发动反攻,将其击破于云南方向。

第二,驻缅甸部队务必节节抵抗,将新一军为首的远征军驻印军放到南坎一线,昆集团主力于10月中旬调转进攻方向,将其击破。

第三,密支那和八莫守军全力死守这两处缅北重镇,吸引中国远征军的兵力,遮断其联络,并争取在两部部队“玉碎”前派增援部队将其救出。

第四,进攻开始前尽量隐匿企图,新增援到缅北的第2师团悄悄在南坎集中,与退下来的第18师团会合,秘密转移到第56师团正面实施作战。

“断作战”的主要策划人员,是人称“豺狼”的日军第33军作战参谋辻政信大佐。他辅佐第33军司令官本多政材中将,手握重兵,却坐视密支那失守,水上少将自杀,使缅北失去了据守的最重要据点,导致战局急转直下。在很多相关文献中,这位连本多政材都惹不起的日军少壮派军官,无疑是滇缅战场失利中的“奸贼”。然而,如果细看当时的战局,又不得不承认,辻政信的作战计划,并不是无的放矢。

实际上,在日军的下级军官中,辻政信的名望颇高,这主要是因为他虽然有着狂妄自大的一面,但作战中注重实际,和大多数只有血气之勇的日本陆军军官相比,视野远为开阔。原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第57期毕业生山村新一少尉回忆,辻政信接替患猩红热的片冈衷执掌第33军参谋大权后,并没有急于发言,而是带着这些缺乏实战经验的补充军官,花了一周的时间巡视各处阵地,有时深入到双方交战的前线,并不断根据实地情况作战术讲解和模拟。结果,一方面让这些军官增强了对实战地域的了解,增长了作战经验,在此后的作战中减少了纸上谈兵的危险;另一方面,辻政信也借机对各部日军的情况进行了视察。山村回忆,当时辻政信教给他们最重要的三条经验是:第一,现在的战争早已不是依靠精神就可以决定胜负的时代,战场上炮火的猛烈程度超出各位的想象。因此,每到一地,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先挖一个狐洞,以避免不必要的伤亡。如果是打防御战,那么,敌人不到自己的面前,千万不要跳出来逞血气之勇;第二,一旦战斗打响,最先扔掉的应该是军官们的行李,而一直要咬牙携带的是口粮和防疟疾的奎宁药物。

辻政信和密支那守将水上源藏属于日军中的不同派别,有很深的矛盾,但这并不是辻政信置水上于死地的原因。他不肯分兵救援密支那,却强令水上死守的原因,还是战略上的。在缅北和滇西的日军总兵力不足,原有第18、第56两师团,中途增加了第53师团,再算上陆续增援上来的第2师团、第49师团,也不过五个师团又一个混成旅团,指挥系统庞杂,分属第33军、第28军和缅甸方面军直辖(反攻开始后,确定均由第33军指挥)。面对占优势的中国军队从印度和缅甸两线的反攻,唯一的取胜可能就是利用中国远征军东西两线隔绝的地利,先击破其中一军,再利用时间差掉头击破另一军。

辻政信选择的第一个目标,是他认为战斗力较弱的云南方面第二期远征军卫立煌部。尽管卫部兵力较多,但后勤和训练与驻印军相比仍有较大差距。为此,他必须保证在攻击卫立煌的时候,孙立人和廖耀湘,这一鹰一虎不会从背后扑上来给日军致命一击。于是,日军在缅北必守的战略要地密支那,就成为阻击远征军驻印部队的核心要点。然而,辻政信的“断作战”是一个袖珍的施里芬计划,其左右两翼部队部署完全不平衡。德国总参谋部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制定的施里芬计划,要点在于集中兵力先解决西线的法军,东线只放置极少的部队对俄军进行阻击。这种攻其一翼的战法极合集中优势兵力的战争原则。密支那,就是辻政信的东线,所以,水上源藏的死守,注定得不到增援,哪怕换成任何一名其他将领也是一样,辻政信必须集中全部可以集中的兵力,首先打垮卫立煌。中国军队尽管兵力比日军多,但不得不说辻政信各个击破的战术颇为毒辣。中国战略家蒋百里曾在授课时给学生出过一道题:一个人打十个人怎样打?答案是,打完一个再打一个。从这个角度说,辻政信和蒋百里的思路异曲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