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前史 老欧洲没落与美国崛起(第3/7页)

“他们笃信,如果再等下去,法国和俄国将得到喘息的机会,组建坚不可摧的力量。”[1]23这意味着,那时再动手,对德国人来说,可能就为时已晚。而资源的短缺、流动性的紧张,长时期为准备战争而形成的军备压力,社会矛盾的激化,使德军总参谋长小毛奇认为“人们越来越倾向于将战争视为缓解大规模军备、财政收入和政治紧张局面的出路”。[1]113在这样朝野上下一派轻言战争的气氛中,难得德国人还在战争开始之前,竟然在自己想象力所及的最大范围内,对这场可能发生的战争的费用,做出了预算:

“估计战争的费用约700亿马克。当时的财政部长赫尔费里希对此充满信心。”[2]917他完全不曾料到,开战以后,“帝国的战争开支将达到平均每年为300亿马克,每天约为8400万马克。”[3]82更不会料到,战争结束后的1920年,德国公债总额将高达2200亿马克。

那么,即使按德国人估算的700亿马克这个数字,这笔战争的成本将如何收回?对此,德国人自信得近乎异想天开:“德国人有自己的打算,他们觉得自己一定会赢得胜利,只要每年税收足以偿还内债利息,将来取胜,赔款就是净利润。”[2]171

或许被这种盲目乐观的情绪所感染,一向以严谨著称的德军总参谋部,根据著名的“施里芬计划”为蓝本制订的作战计划,同样令人惊讶的轻率,充满了投机色彩。一俟开战,德军将牢记施里芬的遗训:“袖拂英吉利海峡”,以6个星期击败法国。然后,挥师东向,攻打俄国。这个一厢情愿的计划,意在既避免两线作战,又各个击破对手。但是,真正的战争与战争计划往往是两副面孔,甚至风马牛不相及:德国人失算了,这场战争一打就是四年半。最后支付战争赔款的,不是对手,而是德国人自己。赔偿数额经过反复的讨价还价,仍然高达1320亿马克,足以让战败的德国永世不得翻身。“因为这个数字远远地超过了被榨干的德国国民经济的支付能力。”[4]50

其实,设想一下,德国的决策者们在决定开战前,对如下数字略加过目的话,还会轻启战端吗?

总人口:同盟国约1.44亿,协约国约6.65亿。可投入战争人数:同盟国约2500万,协约国3000万至4000万。全球制造业产量占比:同盟国19%,协约国28%。工业潜力:同盟国与协约国相比为1:1.5。这些数字对比,还没有算上美国。

假如在如此清晰不过的对比下,还能定下开战的决心,除了疯子,还会有谁这么干?据说,德皇威廉二世因战败而退位,为时太晚地读罢《孙子兵法》后长叹:“如果早几年读到此书,就不会有这样的结局了。”我想,他被深深震撼的,一定是开篇第一句话:“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同盟国:鲜血与资本的劣势

尼尔·弗格森在《金钱关系》[6]一书中,以一种残酷诗意的口吻写道:“‘一战’的决定性因素除了鲜血的流淌,还有资本的流动,二者的意义同等重要。”对于任何一个国家来说,鲜血和资本,都是它的两种血液,也是国家进行战争的两种能力。前者是国家的战争资源动员能力:鲜血——人力资源是一切战争资源中的头号资源;后者是指国家的战争融资能力:资本——发钞、税收、举债,是国家支撑战争的重要手段。

在长达4年多的世界大战中,“战争的双方都面临着资源短缺的问题:已过度消耗的国家财政和物力,只为了在战役中获得暂时胜利的一方,必将在那旷日持久的冲突中吞食失败的苦果。它们已弹尽粮绝,它们的劳动力数量——特别是熟练工人的数量——大幅度锐减,罢工运动此起彼伏;它们供给士兵和平民的食物储备所剩无几;它们已在国内外债台高筑,超出了自身的承受能力。”[1]19这意味在“鲜血和资本”两方面处于劣势的国家,注定在战争中也处于劣势,并且几乎不可能有获胜的希望。

尽管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德国的经济就已经取得了傲人的业绩。它的钢产量在1913年就超过了英国,它的国家收入已把自己的宿敌法国远远地甩在身后;它的电气工业总产值在1893~1913年间增长了整整28倍;并且在1913年这一年成为仅次于美国的全球第二大经济体。但是,这些成就并不足以抵消大英帝国的全部优势。此时,英国正在享受它在全世界的殖民地带来的丰厚利润,原有的工业体系足以支撑国内政治、经济和军事的需要。[2]169更重要的是,工业经济的长足进步并不能弥补德国金融业这块致命的短板。这使德国与金融霸主英国相比,在战争融资方面,一开始就处于了下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