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作为一种武器系统

成功取决于看问题的角度,在伊拉克尤其如此。这里没有奥马哈海滩[17]或维克斯堡战役[18]那种一锤定音的胜利,甚至也没有阿拉莫战役[19]那样标志性的惨败。那些被推倒的萨达姆塑像或许还值得一提,但也是好几年前的旧事了。我记得康多莉扎·赖斯康多莉扎·赖斯(Condoleezza Rice),2005年至2009年在布什内阁中任美国国务卿。曾宣称军事行动无需动用民政部门与警察部队。“我们不需要第82空降师,”她说,“来护送孩子们上幼儿园。”然而,二〇〇八年我到伊拉克时,第82空降师正在提克里特附近搭建温室。这是一个考验勇气的陌生世界,而作为一名外事官员,我的任务是深入其腹地,领导一支军队下属的区域重建工作组。

在塔吉营[20]下飞机时,我有些忐忑,不仅忧虑前途凶险,还担心自己能否胜任。从战争一开始我就不相信这场战争,但我信任政府公职。我也清楚:驻伊经历有益于职业生涯。我将领导的这支队伍在伊拉克已有时日。我是他们中间唯一的外事官员,但我的全部经验仅限于大学几个暑假在亚拉巴马州“国际仁人家园”[21]的实习。我不觉得那会有所帮助。

理论上,我的同事都是专业人士出身。走下直升机时,我看见一个魁梧的男人举着一张纸,上面潦草地写了我的名字。我迎上前去,他的目光令我不安。我担心在他眼中自己不过是个骗子,是个战地游客。

没想到举牌子那人——鲍勃,工作组中唯一当过兵的——满不在乎地告诉我,自己加入重建工作组完全是一时兴起。他领着我走向工作组的尼桑皮卡,一路上都在自嘲,似乎他那种无所谓的态度是件可笑的事。“我从没干过类似的工作,”他说,“我有心脏杂音,所以对通过体检没抱任何希望。谁知根本就没有体检,连面试也免了。他们只是看了我的简历就打来电话,通知我被雇用了。”

很快我就听出来,鲍勃对于伊拉克战争持一种存在主义的观点。我们之所以在伊拉克打仗,是因为我们在伊拉克打仗。他不追问原因,也不奢望能有所作为。他唯一在乎的是二十五万美金的年薪和三次带薪假。

“辛迪是这场战争的信徒,”鲍勃在驱车前往工作组办公室的路上说,“这是一场正义与邪恶的战争。全是主日学校[22]那一套。你可得小心她。”

“她负责什么?”

“她是妇女扶助计划的顾问,”鲍勃说,“也曾是国内一所地方学校的董事。谁知道在哪儿?堪萨斯还是爱达荷什么的。她负责我们的妇女商业协会,此外她正在启动一个援助寡妇的农业项目。”

“她懂种地?”我感兴趣地问。

“一窍不通,但我教会她使用谷歌搜索。”

他把车停在一处简陋的胶合板棚屋外,告诉我这就是办公室。进了屋,里面有两个房间、四张桌子、一大串插线板,一个五十多岁的瘦小女人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

“一加仑牛奶要挤二百五十下!”她惊呼道。

鲍勃朝我作出“谷歌”的口形。然后他大声说:“辛迪,我们大无畏的领导到了。”

“哎哟,”她从椅子上跳起来,走过来和我握手,“很高兴见到你。”

“我听说你在做一个农业项目。”我说。

“还有一个诊所,”她说,“做起来很艰难。但这是这里的女人真正需要的。”

我四下打量着房间。

“空桌子都可以用,”鲍勃说,“史蒂夫用不着他的了。”

“谁是史蒂夫?”我说。

“我们召来的另一个合同工。”辛迪说,她摆出一副难过的表情,“他来的第一天就重伤了。”

“第一天?”我说。我看了看里屋那张空荡荡的桌子。我想,这里毕竟是战区。每个人都有死亡和残疾的危险。

“在塔吉营落地的时候,”鲍勃坏笑着说,“他以动作电影里的姿势从黑鹰直升机里跳下来,好像在躲避机枪子弹,结果一落地脚踝就骨折了。”

等我安顿下来,鲍勃向我介绍了工作区的概况,然后把我带到办公室的大幅地图前,分区域进行讲解。

“我们在这里,”他指着塔吉营说,“东边是底格里斯河。河西岸有些古代宫殿,另一边是农田。种的是果树。橙子、柠檬,还有那种怪异的水果,叫什么来着?”

“石榴?”我说。

“不是。我喜欢石榴。那个东西……”他摆摆手,做了个鬼脸,然后指向地图上底格里斯河的西岸,“这个地区全是逊尼派,所以萨达姆当政的时候他们日子很好过。这个地区相对没那么穷。”

“相对没那么穷?”我说。

“一直到高速公路。多佛路,”鲍勃指着一条南北走向的路说,“那是分界线。路西侧是逊尼派,东侧是贫民窟、荒地,和一小块运河灌溉的农田。”他指向从底格里斯河分出的一条蓝色细线,它构成了地图的南部边界。“除此之外基本再没有农田。这里有家水处理厂,”他指着图上孤悬在道路以外的一个黑点,“再往东有个炼油厂,然后这里是伊斯塔尔加尔联合安保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