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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跟我说这些大道理,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生意场上的事儿。”夫人听出了话里的意思,笑着说,“你看玉莲都已经长成了大姑娘,你也该为她的婚事操心了。”

“得,这事还得你跟玉莲说,我这个当爹的怎么开口?不过我有两个要求:首先要女儿自己喜欢,再就是姑爷还得能帮我打理茶庄的生意。”卢次伦紧绷的神经在谈话间已经缓和了不少。

“天泽不是很好的人选吗?人好心善,又能帮你分担茶庄的生意……”卢氏的话说到了卢次伦心里,但他笑了笑,叹息道:“那还得看玉莲自己的意思。”

卢氏又借着这个机会问:“老爷,刚才听你唉声叹气的,真是生意上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是啊,生意上的事。”卢次伦没隐瞒夫人,“最近茶庄的生意下降了三成,外面的世道又不太平,洋人还一个劲儿地压价……”

卢氏笑了笑,安慰道:“行了行了,钱少赚点不要紧,操心劳累了大半辈子,也该停下来消停消停了。汤都凉了,快喝了歇息吧。”

卢次伦喝汤之后就躺下了,睡到半夜,突然听得一声巨响,当即被惊得从床上翻身坐起。此时又听见外面有人惊恐地喊道:“山匪来了,赶紧抄家伙。”

这一声叫喊如晴天霹雳,差点让卢次伦喘不过气来。紧接着枪声大作,他都来不及披衣便跟夫人出了房门,却被熊熊的火光惊得瞠目结舌——此时院落里已经乱作一团。

吴天泽身为茶庄保安队队长,怎能眼看着土匪涌进来?他当即带领手下反击。可惜大势已去,加上土匪人多势众,他们翻过院墙后便更加有恃无恐,很快就杀得保安队人仰马翻,退守到里屋抵抗。

这伙土匪是从四川和重庆方向过来的,据守大崖山为寇。匪首黑虎人如其名,脸上有两道刀疤,长得虎背熊腰,腰上插着双枪,肩上还扛着一把雪亮的大刀。他环顾了大院一眼,趾高气扬地喊道:“里面的人听着,黑爷今儿前来讨点儿小钱花花,不想见血,所以奉劝你们就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让你们当家的出来说话。”

“哪条道上的,报上名来!”吴天泽靠在墙后叫嚷起来。黑虎晃动着大刀,冷冷地说:“大崖山上的黑虎爷爷,袍哥人家听说过吧,黑爷我一向只劫财不杀人,识相的就赶紧让你们当家的出来说话,否则别怪老子血洗了茶庄。”

吴天泽挠着脑袋嘀咕道:“他大爷的,原来是川娃子。”他又喊道:“兄弟,你还没弄清楚这儿是谁的地盘吧,我劝你们赶紧走,要是慢了,等民团一到,恐怕就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不知死活的玩意儿,啥子他妈的民团,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黑虎爷爷也不怕他。兄弟们,给我杀。”黑虎一声令下,众手下蜂拥而上。又一阵枪声之后,突然有人喊道:“大当家,抓到个娘儿们。”

黑虎得意地大笑道:“凡是女人,全都给老子带回去当压寨夫人。男人全都得死,然后给我一把火烧了这庄子。”

吴天泽闻言,又见兄弟们受伤严重,再抵抗下去只会增加伤亡,所以赶紧命令停火,放弃抵抗。

黑虎见自己这一招恐吓果然奏效,示意手下去把吴天泽推出来,按在地上,然后又诈喊道:“兄弟们,没听见我说啥子吗?女人全都带走,男人杀掉。”

吴天泽一听这话,悔不该投降,趴在地上挣扎着、号叫着,虽然被刀枪架着脖子,却仍把胸膛挺得死硬。只可惜他和手下都已被土匪制住,动弹不得。

黑虎一只脚踩在吴天泽背上,冲地上啐了一口,大骂道:“都死到临头了还嘴硬,信不信爷爷一刀一刀剐了你。”被踩在脚下的吴天泽根本喘不过气来,更别提开口说话了。

此时庄里的丫鬟和下人乱作一团,纷纷躲在屋里不敢出门。这会儿卢次伦已经知道茶庄被土匪占领,赶紧让夫人进屋,千叮万嘱让她千万不要作声。他自己正要跑出门外时,被夫人拉住,他却固执地说:“我不出去,这一庄子的人都会没命的。”

“出去你会没命的。”夫人哀求着,紧紧拉住他。

他反过来安慰道:“放心待在房里,千万不要出门,那些山匪只要钱,不会要命。”

卢次伦并不知道外面的土匪想干什么,他这样说与其说是为了安慰夫人,倒不如说是在宽慰自己。其实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知道,但他此刻不能只求自保,必须挺身而出——为了泰和合,也为了茶庄里一条条无辜的、鲜活的人命。

吴天泽看到卢次伦时,无力地喊道:“老爷……”

卢次伦虽然年过五十,但眉宇之间仍然隐藏着一股豪爽之气。他气定神闲地走到院子中央,盯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黑虎,毫不躲闪地说:“先放了他们,我再跟你谈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