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第2/11页)

明玉吾妻:我已去了山里,走向战场,不是为虎作伥,与哥哥所领导的义勇军对垒,而是我要站在哥哥的一面,以一个中国军人骨气和勇气,与日本人厮杀。我为什么幡然醒悟,做出这样的决定,你完全可以从我这两年多消沉的意志,苦闷的生活中,得到答案。你我相亲相爱,相敬如宾生活这么多年,你应该深知为夫的性情,我内向、木讷,不善言表,但我敢说我绝对是个有血性的男人,不然的话,当初我也不会去报考讲武堂,还拉上哥哥。事变之初,尽管我内心痛恨日本人,我却盲从老长官熙洽,跟我的阿玛一样儿,对我们的小皇上抱有幻想,妄图重建我们旗人的国家,现在想来,多么的幼稚、多么的可笑。短暂的迷茫,我和许多同仁明白了,在日本人的刺刀下,听从日本人的摆布,我们成了日本人的帮凶,是名不副实的亡国奴。当我们有了这个觉醒,这种感受,心中的痛苦自不用说,此时,我们无比地愧疚,我们不配做一名军人。此时,我们,尤其是我,想到哥哥,更是无地自容。要知道我们一起长大,一起成为军人,同为军人,哥哥在与侵占者,与倭寇战斗,我却丧失了军人的气节,助纣为虐……

明玉吾妻:你知道吗,人生最大的痛楚是什么?莫大于灵魂的噬咬。我时常在内心深处大喊着,我不能再这么苟且偷安的活下去,与其这么窒息,不如轰轰烈烈地死去。我打定了主意,要成为哥哥那样的军人,要保持人的尊严,为此,我在营中联络弟兄,做了不少相应的准备。恰在这时,发生阿玛中毒事件,国恨家仇,更坚定了我抗日的决心。说到这儿,我该明确地告诉你,阿玛的死,不是你爹,我的岳父害死的,是日本人,是酒井精心策划的借刀杀人之计。其目的就是想一并除掉我阿玛和你爹这两位老人。至于实施过程,我不便多说了,想必有朝一日爹会告诉你的。

明玉吾妻:在我决定不惜以死与日本人抗争之际,我最舍不下的就是你和两个孩子,还有妹妹心清,阿玛已作古了,心清大了,有自己的主见,我稍减挂念。可是你……想到在我死后,你孤苦的带着两个孩子,我的心便阵阵疼痛,使我一度踌躇不前。但最终我还是狠下心来,哥哥那句话说得对:军人应先有国后有家。为让我走得安心,死后放心,同时,避免以后遭到日本人的迫害,我借阿玛的事儿,故意造成怨恨你及你娘家的假象,把你“休”回家中,明玉啊,明玉,你可曾知道,当你跨上马车,我躲在暗处窥视,当车子启动,我再也支撑不住了,回到房中,号啕大哭,我才理解了,什么叫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这句话!说来也怪,哭过之后,我身心却有一种从来未有过的轻松。我明白了,我解除了后顾之忧。

明玉吾妻:我今生之最大幸福,就是娶你为媳,倘若没有倭寇侵扰,你我厮守,堂上有老父,膝下有儿女,不说是喜悦无边,也是其乐融融。写到这儿,我笑了,笑着想起我们小的时候,大概是你八岁那年,有一天,在你家的后院,你把我堵在墙角,一本正经地让我答应娶你做媳妇,还说我们旗人有娶小的习性,逼他起誓,这辈子只能娶你一人,当时,我浑浑噩噩,尚不明白婚姻之说。吓得我欲逃跑,却被你按在地上,伸出手指,非要拉钩……现在想来,似乎就因为有那次私订终身,后来才有了我们一双儿女。

明玉吾妻:提到儿女,我没有过多的惦念,这不是做父亲无情,而是儿女在你身边,在他们的姥爷身边,我倍感放心,现在他们尚小,好多事不告诉他们也罢,待他们大了,自然会明白事理。那时,若念及起他们的阿玛,并引以为自豪,我也就含笑九泉了……

明玉吾妻:以这种方式诀别,为夫实感愧疚,我不求你给予原谅,只求来生我们还做夫妻,在此,为夫泣跪,谢谢你给我的幸福,谢谢你抚养一双儿女,最后,乞求你今后,在爹面前,代我和哥哥尽孝,逢年过节,代我和哥哥给爹磕头。适时,告诉他老人家,他刚直不阿,爱憎分明,是我此生最敬仰的人。好了,不说了,明玉爱妻,永别了……

马明玉把自己关在房里,手握着信纸,看一遍,哭一通,不知看了多少遍,也不知哭了多少回,后来,把信让父亲和徐兰香看了,再后来,她把信藏匿起来,待儿女长大了,交给儿女。

马万川看过信,抚摸着女儿的头发,默然无语,一如从报纸看到大儿子的死讯,脸上呈出的依旧是凝重和刚强。

徐兰香与马明玉相拥而泣,同为女人,她心中的哀伤多了几分复杂的因素。数月前,她在心属马明金数年后,把自己的身子也交给了马明金,从那时起,她就把自己当成了马家的媳妇,尽管她与马明金未拜天地,丧夫之痛,她却深深体味到了。起初,她不相信这个事实,认为报纸登的消息,是日本人的宣传手段。她向满军中熟人求证,得到答复,她神情痴呆,却还是不肯相信。破天荒地给在新京的熙洽打电话问询,熙洽没好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