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毛病(第6/8页)

阿今点点头,说一句谢谢,掉头正要走时,军医又喊住他,你先去化验室把血抽了,尿和大便样取了,然后再去做心电图和透视,这样等做完心电图、透视,化验结果也快出来了。阿今再次感激地点点头,连声称好地退了出去。

到化验室,阿今抽了静脉血,细细的半管,血色纯正,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然后他去了厕所,把大小便的样取了。小便的颜色有些黄,但他想可能是一路走来的缘故,人累了小便就是黄的。大便他一度屙不出来,但最后还是憋出了点,他需要的也就是一点点。他将大小便样连同化验单一起安排在化验室的窗台上,然后就下到二楼,在拐角处找到了做心电图的医师——是一个笑嘻嘻的妇女,阿今找到她时,她正跟一个西装革履的小伙子在开怀大笑,笑声朗朗,经久不衰,好象有一群人在笑,同时身体如翠竹般哗哗摇晃,好象笑把她骨头都抽走了似的。阿今视听着这笑,感到四周空气的心灵都在波浪起伏,轻盈欲飘。

这笑把谁都要抓住……这笑太具魅力了……这笑掰下它半个来,就足够我笑一年的啦……

张功弓欣赏着这笑,几乎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直到对方笑末了,看到门口端端地立着个人,问他找谁时,他才豁然醒悟,道明来意。

做完心电图,又去做透视。

做完透视,他便上到楼上来看化验单,结果还没出来,他拣了个坐位坐下,等。走廊里气味很重,如同厕所,刺鼻又怪异,在往来的人身上窜来窜去,这些人多半是军人,军人中又多半是军官,有少许士兵,表情或怯怯的,或神气活现的,一看就知道不是认真来诊病的,而是伺机跑出来玩玩或替人来拿药的。这会儿阿今脑子浑浑的,一会儿想捉奸的惊险,一会儿想徐娅娅在手术室的情景,一会儿想第三方案,一会儿又想徐娅娅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脑子就象个挂钟的钟摆,左一下,右一下,没个固定的位置。然而就在这时节,从化验室时甩出来一个声音,其实是一护士对一病人唤了一句话,这句话象二月闷雷中的一道闪电,一下将他脑子的浑沌劈开了,即刻整个脑海便光亮一片,如同日光照耀的辽阔海面。

寻护士唤:嗳,你钥匙忘这了!

阿今正是从这话里猛然灵醒到第三方案。他想,我杀回马枪,开门进屋、入房,不见姓赵的,妻子必然问我咋又回来了,我就说我把军事地图忘落在家了。对对,这说头很硬,部队演习,我作为连长随身带有地图是很正常的,中途溜跑回家,匆忙来去,忘落地家也是很可能的,既然忘落在家,当然应该回来拿取,这她是可以理解的,也是可以相信的。对对,这样很好,这样很好,这样我事先必须准备张地图,不要大,只要小小的一张,折叠地一起,夹在笔记本里,晚上我有意将笔记本放地某个冷僻处,早上走时故意不取,杀回来时就有退路了。嘿,这下我就主动了,主动就是有力,就是胜利。

阿今突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妈的,我就不信你两个龌龊之流斗得过我阿今。他脸上写满兴奋的得意,就如一个战役的全部计划不仅拿了出来,而且还被战役指挥部通过一样,剩下的就是付诸行动了。

炮兵799团三营七连连长、心痛病患者阿今正为自己的“第三方案”得意喜悦时,化验室的小窗口抛出了他名字,递给他三张化验单。他拿上这三张单子连同两张透视图直赴内三科,交给了那中年军医。

军医看了众结果,即刻抬起头来,盯了病人一眼,脸上跌出一份惊色。

你在这里坐等一下。军医吩咐病人道,然后拿着从单子出去了。

约莫一刻钟过,军医回来了,身后还有几位更年老的军医,他们都用种异样的眼光审视着病人,仿佛病人脸上写满病情。

你先回去吧,明天上午再来进行全面检查。

我得了什么病?

还难说。

大概是什么病?

这你不要问,明天再来检查就知道了。更老的军医插嘴说,一定要注意,不要太累着了,明天来最好带点准备住院的生活用品。

操!阿今在心里骂了一句,不过立马又恢复了平淡。他想,还不想告诉我,大不了就是癌症呗,有什么了不得!他有事没事地摸摸衬衣扣子,把领带紧了紧,简单地向医生道了别,径自下楼,出了门诊大楼。这时候太阳已经摆至中天,象块烧白的铁饼在天顶吊着,让人感到心力不及,浑身乏力。阿今回头望了白亮的门诊大楼,听到了一道铃声。

下班了。

徐娅娅也该下班了。

这时候回头去见她,一定可以见着她。

可他忽然没有了这份心思。

没意思,见不见都一样,也许还是不见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