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毛病(第5/8页)

到门诊大厅,他在一溜挂号的队伍里站下。队伍并不长,也许要不了几分钟就能轮到他,可他却开不懂自己的病该挂哪个科室。他想,我是心口痛,该是心脏什么的科室,可指示牌上并没有什么心脏科室。也许是内科,可是内一科还是二科、三科?这时候,他才觉得自己应先去看徐娅娅,看了徐娅娅,由她指点、引见一下,就省事多了,而且也许还能专门找个好医生看看。他突然决定要先去看徐娅娅。

徐娅娅在住院部外二科。

到外二科一问,没错,徐娅娅是在这里,可现在她在手术室里。有台腹部手术,她做器械护士,就是给医生递刀递剪子什么的。你找她什么事……

阿今欠欠地退出来,又站到挂号的队伍里,队伍好象比刚才散乱多了,有两位便衣小青年挤在窗口前,明显想加塞。阿今厌恶地睨视他们一眼,心里却看见了姓赵的家伙。你不是个东西,看我怎么治你!阿今听到自己在狠狠地骂他,而他仿佛没听见他似的,仍然在朝他家一步步走去、叩门。门开了,他看见妻子穿件睡衣把他引入屋,然后门嘭的一声被关上了,同时他感到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好象门板盖住了他双眼。

这幻觉使他感到虚弱又害怕,他又感到心在隐隐地痛。我要去坐一坐,我不能累着它了。他走出队伍,找了张椅子坐下。歇息中,他又想念起“第三方案”来,他对自己就,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要多想着点,万一杀回去又扑空呢,我该说什么?这种可能性很小,但不是没有,尤其对我,我身上有晦气啊,我要为自己多计一手,可不能叫他们拿住什么。但说什么呢?部队突然取消演习计划?不,这太假……说我掉队了?不可信……让爸装个“病危”,我捏着假电报回来?不,我不能惊动他们……说我身体不好临时退出演习?这也不可信……挖空心思,穷思恶想,第三方案仿佛仍在远处,在一片玻璃的另一边。

也许根本就不需要第三方案,阿今沮丧地站起来,看见挂号处已空无一人。

他走过去。

哪个科?

我心口痛。

有没有病历?

没有。

交五毛钱。

阿今找出五毛零钱,递进去,里面收了钱,递出来一本牛皮纸病历和一个号。阿今看,是内三科18号。这号码很有些财气嘛,阿今想。

18号——

在。

你是阿今。

嗯。

坐,坐这……

军医是个中年人,男性,四十来岁,面相有点蛮横,但声腔细软,态度和蔼,与其面相极不相称,加之一套文职军服,他身上总的说有丝女气。或者说,蛮横的面相在这位着文职军服的军医身上极易被忽视。在阿今看来,文职军服是很奇怪的,它跟军衔装比只是摘掉了几颗星星杠杠,但感觉上却好象把军官味全部扒掉了,变得比便装还便装。他曾想,文职军服应该取消掉,它把一个军人的英武气丧失殆尽,却又时刻在向人宣示:这就是军人。长此下去,传统意义上的军人味就会被冲淡、剥落。

在一张白色方板凳上坐下,上身略略倾向军医。

哪儿不舒服?

我心口痛。

怎么个痛?是一阵阵绞痛还是经常在痛?

这时候,阿今极力想感觉一下心痛,却怎么也感觉不到,好象它从来不曾痛过似的,他一边讲述着自己病情,一边感到讲述得很苍白很无力,根本没有把病情讲出来。这使他的讲述显得罗罗嗦嗦的。军医一定感到了罗嗦,没待他讲完就把他手拿过来听脉。

听完脉,军医带他走入套间,里面有张高高的象台子一样的床,军医让他平躺在床上。哪里痛?

左边一点,对,就这里。

痛多久了?

噢,好长时间了。

多少时间?一个星期?一个月?具体点。

一个多月,快两个月了。

怎么到现在才来看?

它不是一天天痛,有时几天一个礼拜都不痛,所以我也没太在意。

最近痛不痛?

痛,今天都痛了好几次了。

最痛时什么感觉?

昏过去,今天在路上就把我痛昏了,跟死一样的。

噢,跟死一样,你知道死是什么样?

军医跟他开句玩笑,收起听诊器,拍他一下说,好,起来吧,率先出去了。

等阿今穿好衣鞋出去时,军医已在给他填写检查单,填完一张抹给他一张并作说明——这是做心电图的,在二楼拐角;

这是做透视的,在一楼中药房对面;

这是化验血的,就出去楼梯口;

这是化验尿的,也在楼梯口;

这是化验大便的,都在一起。

末了,军医交代说:你先去做这些检查,到时把结果拿来,动作快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