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第4/6页)

宁萍萍突兀地站起来:“喂,到底看你俩谁表演?!”

大伙被她的高八度嗓音吓了一跳,都扭头对她瞠目而视。

“好有意思!这不是开联欢会吗?又没托哪个指导哪个。是好是坏让大家听嘛,凭什么你一个人在这里指手划脚?”

廖崎扭头看看她,又扫了众人一眼。那副神情似乎在说:瞧瞧,这种什么也不懂的人,我能跟她一般见识吗?艺术多么神圣!音乐多么高深!你们呢……唉!

季晓舟得到这个泼辣姑娘的声援,终于开始拉琴了。刚拉两个乐句,神童就断然离开座位,走过萍萍身边时翻翻白眼球:“简直在糟蹋别人耳朵!”

宁萍萍胸脯一起一伏,瞪着廖崎的背影,鼻子使劲“哼”了一下说:“看他了不起的!”这挑衅丝毫未得到神童的理会,排练室的门帘被他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乔怡扭过头,见斗输了的萍萍眼里汪起泪来。

“你认识他?”乔怡指指台上的季晓舟。

“不。”萍萍倔犟地摇头。

“他看上去象个中学生,不象他实际年龄……”北京兵白莉跟萍萍说。

“别说话!”她喝斥她,“你还听不听人家拉琴?!”

白莉被她吓一跳,朝乔怡做了个鬼脸。

台上的演奏者经过刚才一番折腾,已显得心力交瘁。他两眼盯着乐谱,一只脚“砰、砰”地在木质地板上击着节拍,这声音甚至比他的琴声还响。这人太拙,太老实,选择了一首难度甚高却又毫不动听的练习曲,一下子让大家胃口倒尽。

宁萍萍专注地听着,脸上充满忧虑。到乐曲将终时,她碰碰乔怡胳膊:“你觉得他拉得好听吗?”

“你说呢?”

她为难地舔舔嘴唇:“……不好听。不过我不懂。可他拉得多卖力气呀!”她的神情象在争取选票,“你瞧,他都出汗了。今天数他最认真。一会等他拉完,你拍手么?我们一块给他拍手吧……”这时老兵有不少已陆续退场。萍萍焦急地四下望望稀落起来的场子,“我们拍得响一点!”她说。

这时坐在不远处的说数来宝的丁万嘻笑道:“瞧他出那么些汗!三根毛都贴脑袋上了。”

萍萍斥他:“去你的!”

“怎么,他不象三毛?那么瘦,头发又少,活脱一个三毛!”

不是乔怡拉住,萍萍几乎要跟丁万闹成真格的了。这时曲子终于结束在一个战战兢兢的长音上。萍萍拍起手来,乔怡也跟着她一块拍。这掌声寂寞极了。她俩为这位不成功的演奏者把双手拍得又红又烫,而季晓舟却象逃一样走下场。

这时门帘一动,神童廖崎又走进来,嘟哝道:“这罪总算受完了。上帝知道,这也叫音乐……”刚下场的季晓舟与他在门口相遇,听了这番评价,羞愧得僵住了。

巧就巧在分配宿舍时,这一对冤家住进了一间寝室。廖崎一听季晓舟练琴就把眉一皱:“你能不能让我耳朵清静一会儿?!”后者只得把琴搬到走廊去拉。可这样还不行,廖崎每从走廊经过,听见那琴声,总做出捶胸顿足、痛苦不堪的样子。终于在某一天,廖崎特意上街买了一只弱音器,对季晓舟说:“劳驾你把这玩艺装上。不然日久天长,你那琴声要叫我发神经的。”季晓舟毫不介意,照他的话办了。从此以后,季晓舟的琴声和他的嗓音一样,变得胆怯而悄声悄气了……

突围时,三毛让大家继续往山上跑,由他留下寻找掉队的了不起和小耗子。

四处黑乎乎的,他睁眼瞎似的扒开一丛丛茅草、一蓬蓬蒺藜,焦急地搜寻。他怀疑他们已受了伤,在绝望中盼望着救援。突围的紧张加之天黑,使他们翻过这座山头才发现少了两个人。

忽然,他听见脚下数米深的山沟里有类似喘息的微弱声响。这条沟大约是山洪暴发时冲出来的,随着年代的流逝,形成了深深的沟壑,三毛攀着棵长出地面的树拫,慢慢向沟底探去。树根如巨大的指爪,拼命抠住土地,似乎生怕大地会抛弃它。树根象痉挛的手、绝望的手:青筋暴露,显出粗硬的肌肉纤维。三毛悬着下半身,深一脚浅一脚地慢慢往下挪,每动一动,泥土便夹着小碎石落下来,看来树拫想抓住它们是徒劳的。这里的石头早被年年往这儿汇聚的洪水冲得松垮了。

这时还未进入雨季,沟底是干涸的。

他终于找到了正努力自救的了不起。问他伤了哪里,他只是叹息、摇头。三毛想把他扶起来,但很快发现他的两条腿象小儿麻痹患者一样绵软无力。

“别费事了,我不行了……”了不起脸上布满豆大的汗珠,痛得双眉紧蹙。他是从沟顶失足摔下来的,腰推重重磕在一块尖峋的石头上,那时他还不感到痛,只觉得脑子“嗡”的猛震一下,便失去了知觉。“完了,我知道脊椎肯定断了,我成瘫子了……”了不起万念俱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