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板子村的破鞋(第4/8页)

“先生说的是,但我逼到这份上了,不干也不行了,只是每天担惊受怕,不知啥时候会出事。”听他这样讲,翠儿长出一口气。

“既如此,要有章法,要有底气,要知己知彼。”袁白先生站她面前,一副极认真的样子,“我今天去,是给田中一龟提建议,村里没有壮年男人,却满是守寡的寡妇,我让他开放禁令,鬼子们不行,伪军常驻,可以考虑男女通婚,如此便更加稳定人心。男女之事,就像爬山虎和大树,只要能看到,定是要缠绕一起,因这样的事大开杀戒,终归弄得怨气冲天,不是长久之道。”

翠儿大张着嘴,她真没想到老头竟是去说这事。

“田中没有表态,只说容他考虑,他或许仍不同意,但至少希望他以后不再为此杀人。翠儿,抛开做汉奸不说,汉奸刘这人不错,没有帮着鬼子为非作歹,也没有仗着鬼子欺负村民,至少不是坏人,他干这个,也许就是为了家人性命,只会日本话,别的又干不了。”袁白走近她眼前,几乎伏在她耳边说,“做了这个,你得让他向着你,这样你会安全十倍。”

“先生的意思是……”翠儿一惊,隐隐吸了口凉气。

“翠儿,这不是闹着玩儿,也不是邻里之间勾心斗角捉迷藏,这是你死我活,既走了这一步,你就要学八路,只要不昧良心,就可不择手段。”袁白先生扶着她的肩膀,像是怕她发抖一样,“我推着老旦的命,算着他该活着,但他何时回来,老汉全无头绪,他走了四年,也许还要四年,也许还要不知多少个四年。这样的世道,你一个女人家带着两个孩子,又干了这要命的事,你必须想清楚,你只有安全地活下去,才能等到再见老旦的那一天。”

翠儿点了点头,好像听懂了,又仿佛云里雾里。

村口贴了告示,田中一龟果然接受了袁白先生的建议,他撤销了那张要命的男女禁令,但提出了新的要求:有任何男女……搞在一起,必须向皇军据实汇报,如果有成亲的,皇军有赏,如果隐瞒不报,统统严惩。

这奇怪的告示从没见过,汉奸刘念完之后,村民们无人吭气,鬼子有这么好心?埋下去的谢小兰那三人还没烂透,他们就大发慈悲?可不能上这个当,鬼子这叫欲擒故纵呀,啥叫严惩?不就是杀头吗?

翠儿对此不置一词,任山西女人屡次言语敲打,都说那是鬼子骗人的,你山西子要是骚劲儿上来了,最好摸摸脖子。

话虽如此,翠儿只看汉奸刘的态度,他若敢来,便说明告示有效。她焦急又平静地等待,又怕郭铁头突然半夜出现,别和不期而至的汉奸刘翻墙头时撞个满怀。翠儿识相地在院里墙下放了张梯子,每晚竖起,不用时平放,她知道想用的人自然会用,省得落在院内发出声响,惊了不知什么时候回隔壁来睡的山西女人。

有根拉着哇哇哭的有盼跑回了家,有盼的鼻子流了血,看着吓人,翠儿是见过血的,知道不碍事,但仍揪着问个仔细。

“被谢国崖家小子打的。”有根气鼓鼓地说。谢国崖是个有痨病的男人,出村儿打个酱油就和刨了三亩地一样,听说和他老婆干着干着就睡着了,晕过去了,可这一次都搞不完的男人竟有了孩子,长得小猪崽子一样。

“那个臭小子呢?”翠儿帮有盼擦着鼻子,这孩子懂事,一擦就不哭了。

“俺哥……把他的……头打破了。”有盼结巴着说。

翠儿大惊:“啥?他人呢?”

“跑回去找他爹了呗。”有根大咧咧说,他爱惜地摸着弟弟的头,“敢欺负俺弟,俺饶不了他,谢国崖来了也打。”

“臭小子,把嘴闭上,你还硬过你爹了……”翠儿轻轻打了他的脸,见有根脸上略微肿起,又揪过来亲了一口。

“翠儿,翠儿!太不像话,太不像话!”一个驴嗓子大老远便喊起,喊了几下便大口喘气,这便是那谢国崖了。翠儿暗暗叫苦,被这个痨病鬼缠上,八成要给他点什么才罢休了。

谢国崖拖着他哇哇哭的谢大狗进了门——那更像是这十岁的谢大狗拖着他。孩子壮得就像一条大狗,拽着像拉稀三月的谢国崖。

“太不像话……太不像话……”谢国崖一进院,扑通坐在了碾子上。

“咋的了崖子?大冷天出这么多汗?这是哪一出?”翠儿装傻道。

“问你小子,问你大小子。”谢国崖指着有根道。

“你家大狗打俺弟弟,俺打了他头算轻的,你们家还有理了?”有根撅起小胸脯,一副誓死决战的样儿。

“小兔崽子,你拿什么打的?打闹就打闹,你拿什么打的?”

“是啊,有根儿,你拿什么打的?怎把大狗打成这样呢?”翠儿看着谢大狗的伤,脑袋顶上的口子有小指头那么长,呼呼还在冒血,旁边的黄土被血和了泥,黏巴巴粘在头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