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8/12页)

许三多抓了把土,砂质从指缝里漏下,剩下是什么都派不上的小石子儿。

“明白我说的么?”老马看着许三多,希望他明白,这地方抱太多希望不好,会失望。

许三多好像没听懂:“修路很有意义。”

老马傻了一下,凑得更近地看许三多,他确定一件事,不管是聪明人碰上笨蛋,还是有经验碰上零经验,刚才的话全白说,根本不在一个思维频率。

老马一番苦口婆心全成了白扯,生气了:“那你修条路吧,许三多,有这么一步宽就行。”

“那太窄了。”许三多看了老马一眼,老家叫它田埂道。

“那就五步。”老马把自己气乐了,“坦克车体的宽度,标准吧?咱们是装甲步兵团嘛。”

许三多很认真地想着:“是命令吧,班长?”

老马苦笑着走开:“如果我会命令你们做做不到的事,嗯,那就是命令。”

他打算回宿舍,今天就算到此为止了。

许三多脸上抑制不住地兴奋:“班长,这是我到五班接到的第一个命令!”

老马回头看看他,许三多兴奋上脸的表情让他再走两步又回头看看,这次回头老马忽然有一个感觉:他也许是惹了祸。

草原的夜里风很大,声音能在黑暗里传出很远:高高的山上一呀一头牛,尖尖的角来歪着一个头。李梦几个谈笑风生地自黑漆漆的草原里归来,忽然愣住。

几间屋之间用石灰划上了整齐的白道,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就此地的一成不变,那算一个改变。几人犹豫了一下进屋。

老马独坐桌前在摆桥牌,那三人进来:“许三多呢?”

老马瞟他们一眼:“捡石头去啦。”似乎有点心虚,“他……想修条路。”

三个人都傻了。

老马接着说:“一条路,从这到哨位那,他觉得那很有意义。”

老马挠挠头,他越发心虚得没边:“也许我说错了话……好像下了那么道命令……”

李梦他们的似笑非笑终于爆成了笑,那三个家伙你拍我打,李梦和薛林甚至互相三击掌,再撞了一下屁股。

老马正为那道命令不安,于是瞪他们:“搞什么?这没有妨碍你们打牌。”

薛林乐了:“何止啊?班座!这意味着,许三多终于入乡随俗,不再骚扰我们的生活!你想啊,一个人,修条路,在这,从这到哨位……班座,你不会插手吧?”

老马摇头不迭:“我?干点什么不好?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对呀!就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根本是不打算完成的事情嘛!就是一个打发时间嘛!……你们看着我干什么?你们笑什么?我说错什么了吗?”

他们四个人在打牌,心烦意乱地一声不响,绝对没了平时的咋呼。

外边多了一种漫长的敲击石块之声,简直是无休无止。

薛林忍不住了:“这他妈的……”

老魏挠挠头,几乎没心看自己的牌:“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老马瞪着自己的牌:“他干扰你们了吗?”

老魏:“他干扰你了吗,班座?”

“当然没有。”可老马瞪着牌的眼睛完全没有焦点,所以老魏绝不相信地看着他。

老马干咳一声:“你们在打发时间,他一样,在这谁都有权打发自己的时间。”

薛林竭力让自己的语气热情一点,对着窗外:“许三多,我教你打升级好吗?”

许三多的声音在窗外,敲击的声音也未停:“我不爱打牌。”

“你爱干啥呢?棋?象棋,军棋?卡拉OK?你要不唱卡拉OK?”

仍在敲着:“我不会,什么都不会。”

李梦对着薛林挤眉弄眼:“忍一会儿,再忍一会儿,再忍个三五天他就歇啦。”

薛林不信:“这话你三五天前就说过啦!我恨不得就……”

“恨不得什么?”老马把牌放下了,“我跟你们几个说,他没有做错,你们也不准胡来。如果再有这类有损本班安定团结的言行,我就——”他一巴掌拍在牌桌上。

这天几个人从营地里走过时,走得都极不自在,因为驻地间忽然有了条路。

车体宽度,长度还没跨出驻地,只能说初具其形。路一边堆着许三多从各处捡来的石头,都比荒原上常见的为大,而且因为此地富含矿脉,有着各种色彩。另一边是已经被砸碎的石头,砸成同等的大小再分门别类,考虑到这是一个人干的,又是一个小奇迹。他们都存心避开那条刚初具雏形的路,老马亦然。

傍晚的时候,李梦在窗口瞧着,外边在敲击。窗外的暮色金黄而辉煌,外边的人应该是不折不扣的沐日而作。李梦对着屋里的人说:“他根本就是块木头,对着那么好的景色不会抬头去看,这样的人干巴、枯涩,全无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