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7/12页)

“哦。”老马的这个“哦”表示郁闷,因为他显然已经为这事被许三多纠缠了很久。

许三多不理他,接着说他的“明白”——那条狗要是一会儿顺着跑,一会儿逆着跑就好了。

老马明显是噎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反正在圈里,反正得跑圈,这样有意思一点……”许三多被老马瞪得有些发毛,顺时针逆时针地划着手指,“这样跑不容易晕……跑圈嘛,很容易晕的。”

老马小声地嘀咕:“我服啦。”起身进了一间简陋的仓库。老马脸上乌云密布。

许三多:“而且……”

老马忍无可忍地回头:“什么呀?!”

他看起来想K人,而且如果换成李梦之流的厚皮的兵,恐怕早已K了下去。

许三多怯生生地说:“这样这条狗可以向那几条狗学习,学他们的好……”

老马指着五班的宿舍:“那几条狗有什么好能让你学吗?”

他进屋,狠狠摔上门。许三多往宿舍看了一眼,椅在桌边,牌在桌上,但李梦几个都不在。看许三多的表情,他似乎刚意识到那四条狗是指他同一个锅里扒饭的战友。

许三多看着桌上那摊凌乱,往常他的第一反应是立刻过去收拾了它们。

老马关在屋里扒拉着几件简陋的工具,许三多怯怯把门开了条缝。

“好了好了。我道歉,这两天邪火大,跟你们都没关系。”老马有些发火。

“李梦捡到一只羊,他们三个给老乡送羊去了。”

“我知道,我准的假。”老马竭力让自己回到平时那样,无所谓有无所谓无,心事很重但老好人一个。

“我、我又明白了。”许三多很快听到老马重重吞下一口空气的声音,似乎呼吸被空气噎到。于是他就越发胆怯,“我知道我总是把事情搞错,而且我笨,每次就能明白那么一点点。”

五班最怕软话的人叫老马。老马就立刻把那口气吐出来,赶紧往回收:“没有啦。你认真思考是很好的,只是有点……想得太多了。”

“可我刚才还是想明白了。”

老马只好没精打采地鼓励:“哦。想明白了什么?”

许三多很认真,认真到说话都有点一字一顿:“打扑克牌是不对的。”

老马做好了再被噎一下的准备,可这回他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打扑克牌有什么不对?价廉物美,又能动脑又能打发时间。许三多我必须跟你说清楚,现实地讲,扑克牌是五班的根本,因为它需要四个人齐心协力,尤其在这种环境下,有助于维护集体的团结。”

许三多眼直直地看着他,老马被看得有些赧然,现实的道理很多时候听起来就是歪理。

“哦。”许三多哦得茫然,因为不信服。

老马叹了口气,他不大自信:“我在找一种五个人的玩牌方法,你好和大家打成一片。”

这事让许三多坚定得不像许三多:“我不玩,玩扑克牌没意义。”

老马又叹了口气,这些天他快把山也叹倒了:“什么有意义?”

许三多很有主见地道:“我二哥就是玩牌玩得就不大回家了,虽说我倒不觉得像爸说的那样,他变坏了。”

“可是什么有意义呢,许三多?人这辈子绝大多数时候都在做没意义的事情。”

“有意义就是好好活。”

老马又有点噎:“那什么是好好活呢?”

“好好活就是做有意义的事情。”许三多看一眼老马后强调,“做很多很多有意义的事情。”

老马听到这里几乎想冷笑,幸亏这个人并不擅长做出那种偏激的表情,他对生活中常见的碌碌无为甚至不会愤怒,只是有一天就发现,自己已经消磨成现在这样。

老马站起来:“你跟我来。”

所到的地方并不远,就在仓库门外。老马对这块小小营地划了一下手,把几间东倒西歪屋全包括在里边。许三多就看这块杂草与砂石间生的营地,这永远是片被岁月侵蚀的土地,朔风和时间永远在消磨这几间房和这里的人。

“你看。”老马指着营地说,“是不是很宽敞——对五个人来说。这里最多的时候驻过一个排,三五三团最好的一个排,排长是现在三五三团的团长。”

许三多哦了一声,对这种事他不大有感觉,因为他甚至连本营营长都不曾见过。

“他们被这地方荒的,也被日子给耗的,那时候的排长,也就是现在的团长就想修条路,做有意义的事情。”老马从脚下直指到了远处。

许三多瞪眼看,可即使是调来世界一流的侦察器材也绝看不出这里曾有过路的痕迹。

“最后没修成,一个满员排,三十多人,也半途而废。意义是经不起耗的,今天明天你说有意义,今年明年呢?过一个十年呢?还是这地方,还是这荒土,你看得出意义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