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五道杠(第2/3页)

说是射他几箭,其实百箭齐发,乔泰身无片甲,手中只有一刀,如何遮护得住?尤其城内搏杀,距离既近,方便取准,箭簇力道还足,当即一声惨呼,便被射得如同豪猪一般,仰天而倒。

晋兵冲上去砍下首级,献与甄随。甄随命唤被俘的胡兵前来辨认——“看是乔泰不是?”

乔泰待下素来宽厚,其卒多肯为其效死——当然啦,逢此大乱之际,两代皇帝先后辞世,四万兵马瞬间崩散,军心既丧,直接放弃抵抗,跪地求降的也不在少数——见了主将首级,无不放声大哭。甄随说是了,确实是伪左车骑将军乔泰,即命将首级用石灰抹了,装入匣中,以备向长安请功。

他身上带着一支炭条,即取出来,左手大把握持,往右臂赭红色军衔臂章上重重地划了一道——其上本已有四条横杠,以分别标识刘粲、靳准、靳康和靳明,如今再加上标示乔泰的一条,那就是五道杠了。

甄随就火光下拧过右臂来,瞥一眼臂章上的五道杠,不禁懊恼——我就应该竖着划,不应该横着划,倘若再杀一员胡军大将,估计第六道就没地方标啦……

……

裴该离开华阴之后,即从潼关以北渡河——就是后世的风陵渡——随即经河北县,过盐池、绕吴山,三百余里地,又是两天两夜即至安邑。李容出城相迎——他也是才到的安邑,因为安邑是河东郡治,故而匆匆移镇至此——禀报说甄将军已然北上闻喜了,于是裴该便又急趋闻喜。

等他进入闻喜县城之时,又得禀报,说甄随已然夺占了临汾和绛邑。裴该心说这蛮子速度倒快,我紧追慢赶,还是落后一步——由此可见,平阳以南,估计很难遭遇到胡军的有力抵抗了,不管是与刘曜决战,还是跟石虎放对,战场都将会布设于平阳城下、平野之中。

实话说裴该这一辈子,还从没有如此着急地跑过路,几乎一路不歇地打马扬鞭,饶是他近年来每日不放松地锻炼筋骨,仍旧觉得腿脚发麻,进入闻喜县城之时,就是被裴熊从马背上给搀扶下来的。

再看身后那两千骑兵,七成都是凉州人,还有少数降胡,这些家伙也如裴熊一般,依旧精神旺盛,能够纵跃下马;剩下的虽亦是中州或关中健儿,比起同僚来就要差得多啦,或者面泛潮红,或者脸色青灰,很明显的气息不匀,并且甫一下马,便反复跺脚,或者躬腰以拍打大腿内侧,疏散骨血。

唯一中原出身,骑术亦颇精湛,不在“凉州大马”之下的,大概就只有薛宁了——薛宁的从属,乃至于大将郭默,也多半都在打晃。

当然啦,精神头最糟糕的,还得算是书记郭璞,郭景纯这辈子就没遭过这么大的罪,可既在裴该身边,便也只能咬紧牙关,硬撑着不倒。裴该是被搀扶下马的,郭璞则是直接被拖下马背的,而且根本就站不住。

故此裴该入城之后,便下令暂歇半日、一宿,再继续启程——否则说不定郭景纯会给活活跑死。

其于县署歇息之时,留守军将前来禀报,说甄将军前日曾在城外拿获了裴硕和薛涛,下令暂拘,以待将来槛送长安,由大都督处置。裴该还有点儿奇怪,就问:“裴硕还则罢了,既擒薛涛,以甄某之性情,如何不即时杀了,要留于我发落?”

军将禀报说:“一则裴硕所言,薛涛亦为裴氏之婿;二来裴硕自请叫开闻喜城门,以此恳求暂缓薛涛之死……”

裴该不禁想起了不久之前,他与李容的对谈。因为急着赶路,所以其于安邑城中,不过停顿了片刻而已,李容简明扼要地将郡内情势汇报了一番,待提及汾阴薛氏,便道:“薛宁实为可用之才,明公当助其成为薛氏之长。然而,薛氏本强,因武力而雄长一郡,倘若薛宁上受明公器重,下得父老拥戴,则恐将来难制啊……”

李容奉命守牧河东,主要一个任务就是寻机削弱郡内大族,那么裴氏他不敢管,薛家就是最难啃,但也必须着重去啃的一根硬骨头了,因此建议道:“倘若明公能于阵上擒获薛涛,千万勿杀,请交于末吏,以为挟制。”

故而裴该听说闻喜城内拘押着薛涛,当即下令,说你们赶紧将此人押往安邑去,交与李府君发落——且最好别让他跟薛宁照面。随即命把裴硕押将上来,我要好好问问这老头儿,既知我在长安,为何不肯遣人来联络哪?

裴硕被押至县署,推搡而入内室,定睛一瞧,上坐一人,相貌隐约便似裴頠——他自然是见过裴頠的,但没见过裴嵩、裴该兄弟——而且方才军士也说了,是大都督要见你,则如今晋之大都督,自然便是大司马、录尚书事,行台关中的裴该了。于是老头儿便立定了,叉着手,上下打量裴该,越瞧就越是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