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历史学家阿米阿努斯对罗马的描述(第2/2页)

殷勤好客是罗马人固有的美德,任何一个不相识的陌生人,都可以凭着自己的本领或是不幸的遭遇,从他们那里获得慷慨大方的奖赏或救助。即使是现在,要是有位身份不低的外国人被介绍给傲慢而富有的议员,第一次会晤时,主人会表示热忱的欢迎,和蔼可亲得让人感到宾至如归,以致在他离开时,不禁会对这位显赫朋友的情谊极为倾倒,非常遗憾未能早日访问罗马——这个帝国的礼仪之邦和泱泱都城。当他在次日再去拜访,深信必然受到称心如意的款待时,但却非常沮丧地发现,主人已经把他这个人,包括他的姓名和国籍都忘得一干二净。如果他还是决心要留下来,就会逐渐被归入帮闲食客之列,获得准许可以向高傲的赞助人讲些奉承的言辞,但这样献殷勤是白费力气,这些贵族根本不知道感激和友谊,对来客的去留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每当富豪之家举办盛大的、人数众多的节庆接待,[302]或是假借名目大摆穷奢极侈的家宴时,挑选宾客是他们要费心思考的头等大事,那些谦逊、庄重或是博学多才的人士很少受到垂青。负责礼宾的管事人员却总能记住一些下贱的渣滓的住址,把他们塞进被邀请的客人名单中。但伟大人物通常最亲密的同伴就是这些帮闲食客,他们最精通的技艺就是谄媚阿谀,对不朽恩公的一言一行热烈地喝彩叫好,用大喜欲狂的眼神注视着雄伟的大理石柱和斑斓的彩色地面,用能想到的所有言辞来赞美豪华盛大的排场和典雅高贵的派头,就他的才能来说那是最主要的学识。在罗马的宴席上,主人会摆出体形硕大无比的家禽、野味[303]和鱼类,来引起大家的好奇心,并用一台天平称出准确的重量。较为理性的客人对这种虚荣而乏味的动作必然产生反感,这时就会挑选出一个公证人,负责记录此一重大事件的详细实情。

还有一种方法可以进入权贵的家庭和社会,就是参加被称为竞赛活动的赌博。很多老千结成了拥有牢固友谊的小组织,用同谋的方式联手欺诈。行家的赌法叫特瑟拉里安[304],要是精通掷骰子的技术,保证可以发财且获得备受推崇的地位。有位手法极为高明的大师,在某次晚宴中座次安排在一个行政官员之下,当时就在脸上露出愤怒和不可置信的表情,有点像加图[305]看到反复无常的民众,不选他担任执政官的感觉。贵族很少对求知产生兴趣,他们厌恶辛劳学习,也不知勤学有何好处,平常读的书籍不过是尤维纳尔的讽刺诗和马里乌斯·马克西穆斯冗长而荒谬的历史作品。祖先留下来的图书馆,就像阴森可畏的坟墓,整日见不到一丝光线。[306]但剧院的贵重乐器,像是长笛、大型竖琴和水压式管风琴之类,都不惜巨资建构在家中使用,人声和乐器合奏的旋律在罗马的宫殿和府邸里不停荡漾。

在这些豪门权贵的家庭中,声色欢娱被他们看得比对理性的追求还重,对躯体的珍视更胜于心灵的修为。他们竟然奉行这种养生之道:只要怀疑自己会受到传染,那么即使是无关紧要的疾病,也会谢绝最亲密友人的拜访。就是派出探问状况的仆人,也要先行洗浴一番才准进入家门。然而这种自私又怯懦的行径,屈服在更为强烈的贪婪之下。为了获得有利可图的好处,一个富有的议员即使患有痛风,也会不顾一切赶到斯波莱托这样远的地方。[307]只要有希望继承产业或获得遗产,就会压下高傲和自大的情绪。一个没有子女的富有市民,是罗马人中间最有权势的人物,谁都知道应该用哪些技巧,可以在一份有利于自己的遗嘱上完成签署,有时还要想办法让它早日生效。曾有一对夫妻住在同一住所不同的房间之内,出于不让自己吃亏这种在所难免的动机,竟然分别请来律师,同时记述与彼此相关却完全对立的意愿。

过度的奢侈往往会为他们带来灾难性的恶果,这使得一些权贵人家不惜使用一些卑鄙的计谋。他们为了借钱,不惜卑躬屈膝,低声下气,那种丑态像极了喜剧里的奴才。但要他们还钱时,就如同赫拉克勒斯的子孙,仗着自己的权势一毛不拔。如果要债的不肯罢休,他们就会找信得过的帮闲食客,让他控告这位不讲情面的债主下毒杀人或者使用法术。只有在债主签署一份放弃全部债务的切结以后,才会被从监狱里放出来。这些腐蚀罗马人道德伦理的邪恶行为,还掺和着非常幼稚的迷信举动,使他们降低合于理性的思考能力。他们对肠卜师的预言佩服得五体投地,相信从牺牲的内脏中可以看出光明远大的前途。还有很多人一定要遵从占星学的规定,在弄清楚水星的位置和月亮的盈亏之前,[308]绝不肯进食、沐浴或在公众场合亮相。奇怪的是,一些非常邪气的怀疑论者对这些虚无缥缈之事深信不疑,却完全否定神明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