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原始基督徒的信仰与美德

原始基督徒总以美德来显示他们的信仰,并认为对神的信念能够启发或克制人的理解能力,同时净化信徒的心灵,指导他们的行动。基督教中第一批肯定同教兄弟纯净性的辩护士,以及稍后一段时期赞扬先辈圣洁的作家,都曾以极其生动的色彩展示了如何通过福音的传播,来向世人推荐生活习性的改革。既然我的意图只是想说明支持天启发挥影响力的人为因素,那么就只须简略地提出原始基督徒与同时代的异教徒或他们堕落的后代相比,更为纯洁和严肃的两种动力:为过去的罪恶忏悔,以及值得称许的维护自己所属社团名誉的意愿。

(一)原始教会赎罪的观念

从很早开始,没有信仰的人基于无知或恶意,指责基督徒诱使十恶不赦的罪犯参加他们的教派。这些人一旦有悔改之意,便极易信服,各个庙宇的诸神绝不会轻予宽恕的恶行,只要依靠受洗的净水便可以除去罪孽。这种受到歪曲的责难获得澄清之后,既增加了入教的人数,也提高了教会的声誉。基督教的友人可以正大光明地承认,许多名声显赫的圣徒,在受洗以前都是无可救药的罪人。那些过去在尘世上虽不够完善,却能一直遵循仁爱和宽厚原则的人,从个人行为端正的意识中得到一种恬静的满足,不易受到突然迸发的羞愧、悲伤和恐惧情绪所侵扰,也正是这种情绪感化了心灵,促成许多人的皈依。传播福音的教士,效法神圣的救主,对于那些因罪行受到良心谴责,常常自食恶果的人,尤其是女人,并没有采取鄙视的态度。他们一旦从罪恶和迷信中挣脱出来,看到光荣的永生,便会抱定决心终生致力于善行和忏悔。追求完美和至善将成为他们灵魂的主导情绪。大家都知道,理智只关心冷漠无情的庸俗,激情促使我们以勇猛的步伐,跨越两个对立极端之间的鸿沟。

当新近改宗的人员加入信徒的行列,参与教堂礼拜活动时,便会发觉自己已经提升精神的层次,思想变得纯净,举止变得稳重,不致再度陷入过去混乱的生活。任何一个特定的社会组织,要是和所属的民族团体或宗教信仰脱离,马上就会引起注意和招人忌恨。一个社会组织的人数愈少,名声便愈会受到成员言行的影响。每一个人都有责任提高警觉,自我要求,同时也要注意同教弟兄的言行举止,因为他既然分享共同的荣誉,必须准备蒙受共同的耻辱。当比提尼亚的基督徒被带上小普林尼的法庭时,他们非常恳切地向这位前执政官保证,绝不可能进行任何违法的阴谋,因为他们已立下庄严的誓言,绝不犯偷窃、抢劫、通奸、伪证和诈欺等扰乱社会公众和私人安宁的罪行。过了一个世纪后,德尔图良还很诚心地夸口说,除了宗教的原因,很少有基督徒死于刽子手的刀斧之下。他们过着严肃的遁世生活,憎恶当时人们的骄纵和奢侈,习惯奉行廉正、淡泊、俭朴以及一切平凡的家庭美德。由于大部分教徒都从事某种手艺和行业,有责任行使诚实和公平的交易方式,消除世人对他们外表的圣洁所产生的怀疑,也由于世人对他们的鄙视,因而锻炼出谦虚、温和以及忍耐的习性。他们愈是受到迫害,便愈是紧密地彼此团结在一起。他们之间互相关怀和毫无猜忌的信赖,使许多非基督徒都非常钦佩,也常给虚情假意的朋友以可乘之机。[318]

(二)基督教重视品德的具体做法

有关原始基督徒的品德,有一种情况的确真实可信,那就是连他们的过失和错误,都是由于过分重视品德所造成。教会的主教和神学家,已经证实他们的言辞具有权威,能影响同时代人的信念、原则和实践,但是对圣书的研究,可说是虔诚有余而学能不足,完全按照文字的含意来接受基督和使徒的严格教义,不像后来那些明智的注释家,用更灵活、更形象化的方式予以解释。深具宗教热情的神职人员,意图使福音教义的至善超出哲学的智慧之上,把宗教上修炼、净化和忍耐的职责,推到了一个在我们今天这种虚弱和腐败的状态中,几乎不可能达到、更是无法长期保持的高度。像这样一种崇高的教义,必然会引起人民的敬仰,但是却不易获得世俗哲学家的赞许,因为这些哲学家在短暂人生中的作为,只从自然感觉和社会利益的角度来加以考虑。

人类高尚和开明的天性中,可以区分出两种非常自然的倾向——爱“知”和爱“行”。前一种爱好如果受到学业和艺术的熏陶,社会交游和友情的切磋,经由节俭、健康和名誉的关注以纠正可能的偏差,可以成为个人生活中幸福和快乐的源头。爱“行”是具有更强烈、更难预测性质的基本原则,常常导致愤怒、野心和报复的行动,但是如能用公正和仁爱之心加以指导,便能成为一切高尚品德的根基,再配合以相应的才能,则一家、一地或者一个帝国,都会因他一人无所畏惧的勇武精神而获得安全和繁盛。因此,我们把大多数可喜的特性都归于爱“知”,大多数有用和令人起敬的特性都归于爱“行”,“知”“行”兼备而且彼此和谐相互结合的性格,似乎就是最理想的完美人性。冷漠无情和无所作为的性格,可以说是二者皆不具备的性格,便应该遭到全人类一致的唾弃,因为既不能使个人获得幸福,也不能为世人谋得公共的福利。但是,原始基督徒完全无意使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成为可爱或有用的人,所以他们既不爱“知”也不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