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玄烨亲政,有人不服(第3/8页)

玄烨继位之后,每次临朝,他都会坐在高高的御座龙椅上,在不绝于耳的“万岁”声中,俯视着趴在地上叩头的文武百官。那时,他既不能理解那些军国大政,也很难参与其讨论决策。他一般只是在礼仪官员的辅导下,主持各种礼仪性活动而已。所有政务全部由他父亲指定的四位辅政大臣代理,请示祖母孝庄太皇太后裁决。他只是个挂名的见习皇帝。

顺治皇帝的遗诏中,对大清祖制有两项重大改变:

其一,由皇帝自己指定继承人,废除了诸王贝勒大臣推举后继皇帝的制度。这一制度,始自努尔哈赤时代,在皇太极时继续得到遵守,在入主中原十八年后的福临手中,终成历史;其二,将皇室直系血亲诸王贝勒辅政,改为由八旗重臣辅政。这是一个极大的改变。诸王贝勒是旗主,是主子,旗下众臣不管立过多么巨大的功勋、具有多么重要的地位,仍然是奴才。这个改变意味着,从此以后,国家大事要由奴才们去主持,而主子们只能站在一边看着了。就这样,入关十八年的大清朝,神速地完成了向大明朝学习与效仿的整个过程,事实证明,清朝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学生。

努尔哈赤制定的八和硕贝勒共“柄”国政制度,在皇太极手中变成诸王贝勒共“议”国政。如今在福临这里,则变成了皇室宗亲、诸王贝勒共“看”国政。他们参与国家决策的权力基本被剥夺殆尽。当年,在大清崛起过程中,发挥过绝大作用的贵族共和体制,现在,大体上只剩下了一个淡淡的、令人忧伤的影子。

这个改变,肯定是接受了皇父摄政王多尔衮的教训。其潜台词不言而喻:让那些血缘关系最近的亲戚,离皇位最好远一点,免得他们想入非非。若是在心猿意马当中,再冲出一匹多尔衮式黑马来的话,他们可就真的受不了了。中国皇家的神经敏感而脆弱,需要细心呵护,远没有一眼看上去那么坚强。

另外一个潜台词可能就是一个如意算盘了。这种安排的设计者大约认为:这些辅政大臣终究都是奴才,诸王贝勒则永远都是主子。奴才们撅着屁股干活儿,主子们在边上看着,奴才不敢乱来,而主子又不累,岂不是天经地义、一拍两好?其实,这真的是一厢情愿。在其当时,这绝对是一个令主子寒心、令奴才惶恐的改变。后来,亲政后的康熙小皇帝艰辛地对付满朝乱局时,没有一个亲王贝勒伸出援手,逼得小皇帝只能用一帮子小孩子开玩笑似的拿下鳌拜,应该就是这种情形的逻辑后果。

史书记载说,顺治皇帝的遗诏发布后,首席辅政大臣索尼立即带领其他三位辅政大臣,跪拜在诸王贝勒面前说:“国家大事,从来都是只有皇室宗亲才能协助处理,我们只是些异性臣子,哪里能够担得起?还是请诸王贝勒爷一起分担的好。”诸王贝勒的回答简单而意味深长,于五味杂陈中醋味十足,曰:“诏旨说得明明白白,谁敢干预?”(《清圣祖仁皇帝实录》卷一,第5—6页)

就这样,大清朝轻轻完成了自己入主中原后的一个巨大政治转变。后来的发展表明,这个转变远不是像此时表现得那样轻而易举。从一般情形判断,从此以后所发生的一切,就和中国历史上历朝历代的故事,差不多大同小异了。那些位高权重的顾命大臣,能够得到善终者并不是很多。因为,这种帝王政治传统有其自身的内在逻辑。这种逻辑如钢铁一般坚强,屡试不爽,百发百中。鳌拜等四位辅政大臣的命运,早已在这种逻辑中成为命中注定。能够逃出这种宿命的人,鲜矣哉!唉!

索尼是满洲正黄旗人。他的祖上是海西四部中哈达部的赫舍里氏,他和父亲、叔叔三人精通满、蒙、汉三种语言文字,是后金最有学问的文臣之属。索尼被指定为首席辅政大臣时,已经历经四朝,在大清历史发展的几个关键时刻,曾经发挥过重要作用。当年,清军第一次打到北京城下时,与千里赴援的袁崇焕发生激战,豪格冲入护城壕内血战,几乎被困死在北京城下,索尼冒着枪林弹雨杀进去救援,抢出了豪格。

皇太极死后,在三官庙中,索尼面对多尔衮,明确表示,除了皇太极的儿子,别人谁也别想染指皇位。在诸王大臣的推举会上,他和鳌拜率先发言,拥立皇子。福临能够继位,这位索尼发挥了极大作用。

多尔衮摄政时期,当初和索尼一起盟誓扶助幼主的两黄旗大臣中,有几位陆续靠向多尔衮,索尼不卑不亢,始终坚持着自己的立场。在多尔衮几次又打又拉时,索尼丝毫不为所动,表现得忠诚而且正派。最后,多尔衮没有办法,找了个罪名,抄了索尼的家,把他撵回沈阳,让他替皇太极看守打扫陵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