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广宁之战惊天下(第3/8页)

当时,朝中大权基本掌握在东林党人手中,史称“众正盈朝”,意思是朝堂之上满是正人君子。他们特别讨厌熊廷弼,因为熊廷弼不是他们一党,且曾经多次公开批评或者攻击过他们。担任监察官员时,熊廷弼有一位志同道合的同志,名叫姚宗文,他们在政治见解上有许多相同之处。后来,姚宗文希望熊廷弼能够举荐自己补官,遭到熊廷弼拒绝。此时,这位姚宗文便发起了针对熊廷弼的首轮进攻。随后,熊廷弼受到了连珠炮般的攻击。炮火凶狠而且密集,最严重者,列举了熊廷弼的无谋八罪、欺君三罪,认为不罢熊廷弼的官,“辽东大事必不可保”。熊廷弼眼花缭乱,只好三次上书,请求因病辞职。他心情郁闷而沉痛,说道:“辽东转危为安,臣也就该由生到死了。”最后,主要由东林官员组成的专议此案的联席会议,建议天启皇帝朱由校同意熊廷弼去职。

九月二十一日,天启皇帝朱由校登极后的第十五天,正式下令罢免熊廷弼辽东经略一职,熊廷弼交回尚方宝剑,“听候处分”。

努尔哈赤一年多按兵不动,等的就是这一天。

果然,新任大明辽东经略袁应泰一到任,就将熊廷弼一年多的心血“多所更易”——大部分废止,然后雄心勃勃地准备兵分三路,收复失地。努尔哈赤没等他把部队组织好,便率大军悄悄开到了沈阳城下。经两日激战,沈阳陷落,号称辽东用兵以来的“第一血战”。

六天之后,努尔哈赤率得胜之兵直抵辽东首府——辽东地区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辽阳。新任经略仓促应战。三日血战后——大明天启元年(公元1621年)三月二十二日,辽阳陷落,经略袁应泰“佩剑印,引刀自裁”。这是一位有骨气,也很能干,却不懂军事的官员。临自杀时,他对一同守城的一位监察官员说:“您没有守城的责任,赶快走吧。我愿与此城共存亡!”这位名叫张铨的监察官大呼:“我张铨也是血性男儿,绝不贪生怕死!”

张铨身着大明官服,坚决不肯化装逃走。城破被俘后,在努尔哈赤面前,他坚不下跪,并告诉努尔哈赤:“我是大明天子的执法官员,我的膝盖决不会向你弯曲。”并将自己的头颅伸向两旁的刀剑。努尔哈赤大为感动,下令派车马礼送这位真正的英雄离去,张铨一概予以拒绝。于是,努尔哈赤命两名亲兵将他强行架到马上,送回到他过去的办公场所。路上,许多辽东父老流着泪为他求情,他大声呼喊道:“你们是我堂堂大明的良民百姓,不要为了苟全我的性命求人!”最后,张铨死于他昔日的办公室内。

他死后,努尔哈赤为表达对忠臣烈士的敬意,很有风度地下令予以礼葬,并在辽阳城北门外为他建纪念祠堂。

只有看到了这些仁人志士,我们才会明白:当一个政权腐烂透顶时,将会是如何地对不住那些忠贞的儿女!

不过,中华帝国臣民们的很多作为,也确是时常出人意表。譬如,就在上述血战之后,辽阳城内的居民为了表示投降的诚意,便集体剃发,张灯结彩,用黄纸书写着“万岁”字样的标语牌,焚香奏乐,敲锣打鼓地欢迎努尔哈赤进城。届时,鼓乐齐鸣,辽阳人民站在街道两旁,仿佛曾受过良好训练般,一起叩拜如仪,将努尔哈赤迎接进了几天前的大明帝国辽东经略衙门——如今的后金国汗王临时行宫。(《清太祖武皇帝实录》卷三)这种情形,在中国历史上曾经无数次上演:一二十年后,清军铁骑踏进帝国首都北京时和一路杀进南京时,这种情形均曾再现;不止一种史料记载说,这些来自寒冷北方的骑士,刚刚在扬州杀人杀到了手臂发软的程度,就要面对南朝女子花枝招展的温柔款待,致使他们大惑不解地回忆起征服朝鲜时的景象。据说,那些朝鲜女子宁死也不肯让他们挨近自己。

此后数日间,金州、复州、海州、盖州、宽甸、凤凰、鞍山、岫岩、镇江即今日之丹东等辽东七十余城,全部为努尔哈赤夺取。七日后,大明天启元年(公元1621年)三月二十九日夜,在庆功宴会上,努尔哈赤宣布迁都,定辽阳为后金国首都。

辽沈陷落,京师大震,自辽东战事以来,帝国首都北京第一次实行戒严。十六岁的天启小皇帝痛定思痛,下诏痛斥并惩处当初口无遮拦、罗织编造罪名弹劾熊廷弼的官员,告诫文武百官,要求他们“洗涤肺肠,一心君父,共佐时艰”。(《明熹宗实录》卷九,天启元年四月癸酉)随着岁月的推移,我们将会一再有机会看到:在一个污浊的社会里,想要保持洁净的肺肠已属不易,若想将已经肮脏的肺腑洗涤干净则更其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