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明官场乱斗之一:严嵩死磕徐阶(第6/18页)

帝国官场故事告诉我们,大凡到了这种情形出现的时候,故事的结局也就快到了。

不久,夏言抓住了严嵩的儿子严世蕃贪赃枉法的证据,他立即准备动本弹劾。这一次,严嵩真的慌了。他那绝顶聪明、自称天下才华自己一个人占了三分之一的严世蕃也糊涂了,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发生了为许多史书广泛记载和引证的故事——严嵩带领儿子严世蕃来到夏言家里,长跪痛哭,以求免祸。

事情的大体经过是:

内阁大学士、相当于帝国第一副宰相的严嵩,携大约是副司局级干部的儿子严世蕃,来到相当于帝国宰相的夏言家求情。夏言称病,将其拒之门外。严嵩将一个不小的红包硬塞进传达室工作人员的手里,然后,与儿子一起挤开该半推半就的工作人员,来到夏言的卧室。额头上敷着一块毛巾装病的夏言,听到传达室工作人员与人拉拉扯扯的声音,睁眼看去时,严嵩父子已然跪在床前,放声大哭。

据说,当时夏言长叹一声,“遂置不发”。就是把事儿搁下了。严嵩父子以此一跪一哭,逃过此一劫。

登上首辅位置之前的夏言和做了首辅之后的夏言,行事风格颇多改变。而在首辅名位上四上四下,令他发生的变化似乎更大——理智越来越少起作用,强硬与随意更多地表现,甚至全然丧失了政治斗争中的警觉与敏锐,连“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一基本问题都搞得糊里糊涂,毫不讲究政策、策略与方法,没有重点,没有层次,没有步骤,没有韬略,就像对待严嵩父子时一模一样,碰上一个打一个,只要在口头上打服了就行,仿佛是在快意恩仇一般。

夏言老矣。从里到外都已经不复当年之风采神韵。英雄暮年,他实在应该听从一位幕僚的劝告,不要第四次出任首辅之职。

不久,夏言的剑锋直指嘉靖一朝的首席宠臣——陆炳。

事情的起因大体是:这位与嘉靖皇帝吃同一个母亲的奶长大、且救过皇帝命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和另一位皇亲国戚合伙贪赃枉法,数量可能还不小,证据落到了夏言手里。夏言准备彻底查办此案。

夏言做得没有错,用圣贤的标准衡量,他是值得赞扬和歌颂的。

问题可能是出现在政治斗争的时机、策略与夏言的心态上。

当时,贪横之声最大、民怨最大、夏言最应该首先给予致命打击的敌人,当然是严嵩。结果,却被夏言轻轻放过。

陆炳是终嘉靖在世期间最受皇帝宠信的第一人,手中常年掌控着帝国的锦衣卫特务组织,这些都可以不论。问题是,陆炳也是一个聪明伶俐的人,属于那种一按开关,全身上下到处活动的机灵角色。在严世蕃口中,天下之才他自己占了三分之一,另外占了三分之一的一个人,就是陆炳。此人坏事没少干,但一个最大的长处,就是特别喜欢结交各界名流雅士,和文人士大夫们的关系相当友善。同时,他与夏言和严嵩的交情都不错,没有明显的亲疏远近之分。显然,他应该是夏言尽力争取的同盟军,结果,反被夏言推到了严嵩的阵营,变成了自己极其可怕的敌人。

史书记载说,当时,陆炳很恐慌,给夏言送去三千两白银,大约相当于今天的三四十万元人民币的样子。

据说,夏言一生清廉,最痛恨官吏贪渎。

第二天,这笔钱被退回,上面附着一张字条,曰:老夫一生,只受朝廷俸禄。

陆炳急了,跑到严嵩处求救。严嵩当然不会把自己父子的情形告诉陆炳,他换了一个说法,用春秋战国时期一位磊落伟丈夫的典故,点拨陆炳:“看来只能效法古代名将,如廉颇般负荆请罪了。”

陆炳大悟。来到夏言家门前,长跪请罪。夏言答应不再追究,但要求他自己写一份供状,就是检讨书,自己交给皇帝。从此,陆炳恨夏言入骨。史书上说,严嵩和陆炳就此联合起来,“日与谋倾言”——每天商量着如何干掉夏言。夏言全无觉察。

与陆炳同案犯事的是一位侯爵,乃当今嘉靖皇帝的亲姑父。嘉靖皇帝由藩府王子入继大统时,就是这位姑父前往迎接的。以是之故,该人成为整个大明帝国唯一一位没有军功却被封为侯爵的驸马。他曾经在一次重大的政治斗争中,虽不是为了支持夏言,却在夏言的最后胜利中,起过重要作用。因此,他也应该是夏言的同盟军。

此次,他同样来到夏言家里请罪。在他作势欲跪时,夏言赶快将他扶起,首辅还没有强横到敢让皇亲国戚给自己下跪的程度。夏言相当恳切地劝导这位侯爷,请他以国事为重,莫让蝇头小利坏了一世英名。那侯爷哪有什么英名可言,且从数量上判断,可能也绝非小利。夏言无异对牛弹琴。换来的是侯爷表面诺诺,实则切齿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