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洪应构陷孙黄宋“激烈文章”出炉(第3/4页)

最有意思的是,刺宋案发生后,赵秉钧发表自辩“勘电”,谓“大题目总以做一篇激烈文章方有价值”之语,系洪述祖“藉解散欢迎国会以恐吓政府”,而“须于题前迳密电老赵索一数目”之语,则为洪“以解散该团自任,以便其私图。是时正沪上欢迎国会团发起之初,马迹蛛丝,尚堪寻索。”[102]前句解释尚有些许道理,因为洪、应二人所设计的“激烈文章”确有以危词耸动政府之意,但“勘电”故意不提洪述祖以怎样的“激烈文章”恐吓政府。后句云洪“以解散该团自任,以便其私图”云云,则掩盖了解散欢迎国会团实由政府主导的事实,政府若不打算解散该团,又怎会派洪为特使南下?更有意思的是,在北大历史学系所藏宋案密档中,有一份《宋案证据政府逐条辨明书底稿》,[103]其中写道:

方是团之发生,曾以团中名单及《宣言书》径致国务院。是时政府莫名其妙,而咸以该团影响统一甚大,听之不可,干涉之又有不能,而应、洪辈乃时以解散之责自任。而不知是团之发生,乃正应、洪辈所发生,欲阳以恫吓政府,而阴则假以讹诈钱财也。政府不察,堕其术中,亦已傎矣。观电文中做“激烈文章”“方有价值”及密电“索一数目”等语,即指《欢迎国会团宣言书》也。其假术售奸之情状,已不必燃犀而可睹矣。[104]

当时报纸亦有将“激烈文章”解释为《欢迎国会团宣言书》者,认为是洪、应合演的双簧。如《时事新报》称:“该团与应通气,洪亦知之,故洪与应电谓须有‘激烈文章’,乃能索价,按其月日,正《欢迎团宣言书》发表前后之时也。”[105]《新纪元报》则谓:“上海欢迎国会团于二月中旬发表宣言书,应实阴与通谋,外面故猖狂论,以警政府,里面令洪以调停为名,向政府索钱。所谓‘激烈文章’,所谓‘价值’,及所书月日合之,当时情状丝毫不爽。”又云:“所谓‘要紧文章’,即指欢迎国会团事,所谓‘略露’,即指暗告政府,而所露之一句,即‘必有激烈举动’六字,言已暗告政府上海欢迎国会团必有激烈举动,不可不防,于是而下面索款之言可以牵入。前后针锋,遥遥相对,阅者正可玩味得之。”[106]然而,事实是,《欢迎国会团宣言书》早在1913年1月1日该团宣告成立时便已发表,而北大历史学系所藏袁氏密档中之《欢迎国会团第一次宣言书并驳书》又告诉我们,政府对于该团来历其实是清楚的,因该宣言书后明明写着发起人为何海鸣、尹仲材、李元箸、张汉英、江镇三等,与应、洪并无关系。[107]政府辨明书却说接到宣言书“莫名奇妙”,并说该团之发生“乃正应、洪辈所为”,“激烈文章”就是宣言书,可见政府一方面故意隐瞒解散国会团之真相,另一方面采取移花接木办法,将构陷“孙黄宋”之“激烈文章”与《欢迎国会团宣言书》混为一谈,并将构陷“孙黄宋”的责任完全推到洪、应身上。

洪述祖后来在法庭接受讯问时,也对“激烈文章”一语有过解释,他说:“至作一激烈大文章之句,系民国初建,南北分歧,有谓总统制者,有谓内阁制者,应夔丞作一篇总统制论说,邀赵总理呈递总统,此即谓之‘激烈文章’,非系含有他种意味。”[108]洪所谓应夔丞所作“总统制论说”一篇,即前文提及之《制定宪法之必要》呈文,反对《临时约法》所规定的责任内阁制,主张总统有解散国会之权。然而,此种讨论中国应行总统制还是内阁制的文章,在民初报刊比比皆是,称之为“要紧文章”可以,何能称之为“激烈文章”?洪述祖所言不过是故意将“要紧文章”说成“激烈文章”,从而掩盖其与应夔丞构陷“孙黄宋”的阴谋。

至于应、洪所谓“宋犯骗案刑事提票”,有报道说应夔丞曾告洪述祖,“宋在东京时曾假造钞票,为日政府拘索……洪闻之,居为奇货,拟一面取其凭据,向政府诈钱,一面要挟宋,令出巨款为偿”。[109]然而,宋“假造钞票”并未见诸任何记载,不过谣言而已。革命党人“捄炎”则解释,所谓“宋犯骗案刑事提票”,可能与宋教仁《间岛问题》一书在日本印行时之纠纷有关,他说:

此案证据中,及赵秉钧之通电,均有宋在日本“骗案刑事提票”之语,颇足滋不知者之谣惑。夫宋先生之学问道德为世所推,断无不可告人之事。而若辈却又明明指实“刑事提票”,此与泛称“劣史”二字者不同,鄙人于此事稍知涯略,不敢隐讳,敢告国人而释群疑。盖当间岛交涉发生时,清廷颇为注意,外务部尚书袁世凯即饬驻日钦使李家驹物色熟悉间岛情形之人才。其时遯初正从奉天脱难后,调查间岛情形完毕,著有《间岛问题》一书,署名宋练。李家驹不知其为遯初也,知是书尚未付印,急设法延见钝初,索稿阅之,甚欢,遂以报告袁氏。袁即电复李,嘱令遯初进京,许以不次之擢。宋佯许之,而以川资不足为辞。李即劝将所著书稿售与留学生编译社,由该社经理毗陵人某君接洽,以二百元购其稿,并未兼买版权。在遯初之意,不过欲《间岛问题》一书得以流行祖国,使同胞稍知间岛之历史地理,目的本不在金钱,更不在川资,盖自始未有进京受官之意也。惟当时同志中颇因此疑遯初有贰心于满清者,遯初不得已,往商诸该编译社经理,要求买绝版权费百元。该经理不允,遯初遂谓:贵社若不兼买版权,则我须自行出版。该经理诺之,于是遯初在报纸上登一告白,中有“革命党首领宋教仁所著《间岛问题》一书,为好友某君(即指该社经理)将去印行,因原书错误太多,故自行集资再印,务求精美,以餍阅者之望”之语。此告白发现,该社经理大为愤恨,遂指为撞骗,向日本警厅提起诉讼。后因版权本未买绝,当然不成罪案。今应犯等所指“骗案”,盖即此事,欲利用之以为倾陷之具,可谓心劳日拙矣。终之,此项“提票”无可收觅,且亦不足以为倾陷之资料,遂出于暗杀之计,稍有常识者类能知之。且该案发生时,李家驹曾有电致袁世凯,痛恨钝初,则此事不特洪、应所不知,即赵秉钧亦未必深知,知之者惟直接李家驹之袁世凯耳,然则今之欲收买“提票”而主谋陷害宋氏者,舍袁世凯其谁属哉![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