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谁偷走了鲜花(第3/6页)

柳韵贤抹抹眼睛,动情地说:“石厂长,这件事靠不了别人,你家静宜小姐这桩婚事不是我裕华纱厂的福星高照又是什么?工厂兴,你我俱兴,工厂若垮,你石厂长在未来亲家公的面前也是没有面子的!恳请石厂长看在与老头子二十多年的交情上帮帮这个忙吧,我裕华纱厂的未来就全靠你了。”

石厂长下了决心说:“太太少爷请回吧,此事容我来想个办法。虽不敢打包票,但是我石某人定会百分之百地尽力。”

出得门来,小姑娘还在花园里玩耍,看见柳韵贤就奔过来,但是快到跟前却停住脚,怯怯地叫一声:“干娘!”

石凤翔说:“淑贞,还有一位阿哥呢。”

小姑娘眼睛亮亮的,又叫了声:“阿哥。”

父亲顿时羞红了脸,盯着脚连头也不敢抬,他听见姆妈说:“阿哥多没出息!咱们家里没有女孩子,弄得他比女孩子还要害羞。淑贞你往后来咱家住,多见见面彼此就熟悉了。”

但是淑贞到底没有来干娘家里做客,她很快跟父母去了西安,后来又到了成都。原本以为这段儿时的邂逅只是岁月天空的一片云彩,没想到多年后国共内战,张松樵又举家返回四川避难,父亲与这个女孩再次相遇。彼时她已经出落成一个优雅大方的华美教会学校的高中生,于是俩人成就了一段美满情缘。此为后话。

日子一天天过去,当柳韵贤焦急地在佛像跟前许下无数个心愿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终于出现在她面前。父亲看到陪同老爷子一道下车的还有神采奕奕的石厂长,美丽大方的石静宜小姐,以及陪伴石小姐身边的那个高大英俊的年轻军人。他虽然佩戴的军衔只是陆军上尉,但是英气勃发的神情中分明有种掩藏不住的高贵气质。

他的名字叫蒋纬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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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松樵出狱后不久,来援的美国飞机与日本飞机进行过几次大规模的空战,日本人吃了不少苦头,现在他们再也不敢肆无忌惮地闯进重庆天空来了。这天,重庆各报头版无一例外都以“中途岛美军舰队大胜,日本舰队损失惨重”为题,报道美军在一个遥远的太平洋小岛取得的海战胜利。张松樵草草浏览一下内容,目光便停留在《扫荡报》末版一则不起眼的前线消息上:“述义,你快过来,给我念念这段!”

父亲看见这是一则来自怒江前线的战地新闻,标题为“怒江前线我军大捷,英勇反击歼敌×××”,记者以官样文章的口吻简略报道怒江前线我军如何英勇作战,将强行渡江的敌人赶回西岸云云。父亲看不出这则新闻有何特别之处,难道这场不起眼的小战斗竟比盟军痛歼日本舰队意义更大么?但是他看见爹爹的眼神变了形,悲哀地说:“孩子,我来考考你,怒江位置在哪里?”

第二百师军官林志豪立在戒备森严的怒江桥头迎接车队的那一幕立刻浮出脑海,父亲脱口而出:“怒江不就是滇缅公路经过的那条江么?我们车队是从畹町入境后第三天经过龙陵怒江桥头的。”

张松樵点点头说:“这就对了!你想想看,这则消息却说怒江发生激战。它至少说明两个问题:第一,缅甸已经沦陷,滇缅公路被切断,否则日军不可能出现在我军后方的云南境内。第二,我十万远征大军哪里去了?我看这则消息透露的内容实在太可怕了。”

爹爹的话犹如当头一棒,无情地击碎了父亲满脑子的幻想,把严酷的事实摆在他的面前。当天父亲就跑去那家报馆询问,但是人家告诉他,前方记者是用电报发回的稿件,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一连多日,父亲都情绪低落郁郁寡欢,只要有人一不当心提到远征军话题他的眼里就饱含热泪。老庾注意到朋友的变化,说:“老邓你怎么了?失恋了么?”

父亲只好把事情的原委一一道出,没想到老庾满不在乎地说:“嗨,你这个瞎猫,有啥好郁闷的?问问我父亲不就知道了。”

父亲说:“你父亲要是不肯说怎么办?”

老庾拍拍胸脯,两肋插刀地说:“看我的,我有办法让他开口。”

老庾家租住在黄角垭一座深院大宅里,庭院清幽花木葱茏,照壁上一个脸盆大的“福”字,金粉虽已脱落,但依然显出昔日大户人家有过的富贵气派。屋脊上站着许多马头牛首之类的陶俑鸟兽,俗称“站风水”,都是典型的川东民居建筑。庾家租住的是一套偏院,雇了一个保姆,一个男佣人。老庾一进家门立刻变得蹑手蹑脚,神情也拘谨了许多。他们听见一个年轻女人在里屋拉开嗓子风急火燎地训人:“钱妈你咋搞的?娃儿吐奶了你都看不见?哦哦,顺儿乖呢,不哭不哭……再让我看见莫怪老娘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