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北使团的遭遇(二)

左懋第一身孝衣素服,昂首阔步,凛然而行。

当日,北使团一行被安排到鸿胪寺居住,天色已晚,而清兵关防甚严,大门紧锁,内外不许生火,众人又冻又饥,苦不堪言。

十三日清早,清廷数名礼部吏员来寺询问:“南来诸公,有何事至我国?”

左懋第回答:“我朝新天子问贵国借兵破贼,并为大明先帝(崇祯)发丧成服,特令我等赍御书、银币前来致谢。”

清朝礼部官员面露鄙夷之色,说道:“既有书信,可交与我们。”

左懋第厉声答道:“御书、礼只能送入贵朝,怎么可以草率交由礼部转交。”

清朝礼部官员颇不耐烦地呵斥道:“凡进贡文书,都是先交到礼部!”

左懋第听他将大明的谢礼当作贡品,将天朝御书等同于他国贡文,勃然大怒,抗言道:“天朝御书,其他小国文书怎么可以与天朝御书相比!”

清朝礼部官员听了,一跺脚,说:“说是御书,我们也不收!”竟拂袖而去。

十四日,清朝内院学士刚林率十余名夷服、佩刀的随从直登寺堂。

既入,刚林径直于寺中踞椅而坐,手下随从席坐于其右首毛毡之上。

当作翻译的通事官乃是刚林之弟车令,此人性狡黠,长于辩论,精通满汉双语,他指着刚林左首的毛毡,语气粗暴地对明使臣说:“你等可坐此!”

左懋第凛然答道:“我们中国人,不比你们坐地惯,快取椅来!”

左懋第身长不满五尺,却举止有度,犹如渊停岳峙。刚林等人为左懋第的正气所慑,只好让人取来椅子三把。

左懋第将椅子摆好,与刚林相对而坐。

通事官车令没好声气地问:“我国发兵为你们破贼报仇。江南一兵不发,却私立皇帝,这是何道理?”

左懋第昂然答道:“当今皇上乃是神宗皇帝嫡孙,素有圣德;先帝既丧,伦序当为帝,何来私立之说?”

刚林哼了一声,说:“要说不是私立,那么,他登位可有崇祯帝遗诏?”

左懋第侃侃而谈:“先帝突然遇难,哪里来得及留下遗诏?南都大臣既闻先帝已经龙驾宾天,而当今皇上又刚好到达了淮州,可谓天与人归,臣民拥戴,并请告于太祖高皇帝之庙,哪里需要遗诏!”

刚林做愤愤不平状,说:“崇祯帝死时,你们南京臣子不来救援;今日忽立新皇帝,真正岂有此理!”

左懋第眉头皱都不皱,朗声答道:“北京失守,事出不测,南北地隔三千多里,诸臣闻变,整兵练马,正欲北来剿贼,传闻贵国已发兵逐贼,以故不便前来,恐疑与贵国为敌。特令我等来谢,相约杀贼。”

刚林又哼了一声,表示不信,说:“你们向在何处?今日却来多话。”

左懋第不卑不亢,答:“先帝遭变时,我正在上江催兵;陈总兵、马太仆尚在林下。”

刚林嗤之以鼻,说:“你催兵曾杀得流贼否?”

左懋第冷冷一笑,答:“我是催兵征剿张献忠,闯贼也未曾敢犯上江。”

刚林看自己每去语,左懋第必有来言,始终不落下风,便转移话题说:“你这一身孝服,是以忠臣自居吗?”

一旁沉默多时的陈洪范代为回答说:“左部院是母丧,不是国服。”

刚林白了陈洪范一眼,说:“别废话了,我们已发大军南下,不日便可攻克你等江南。”

左懋第目光紧迫刚林,一字一顿地说:“江南尚大,兵马甚多,莫便小觑了!”

陈洪范也跟着继续插嘴说:“我等是因为摄政王发兵破贼、并为我先帝发丧成服,才携带皇帝御书、银币数千里远来,原意是通好致谢;你等岂可以兵势相恐吓?果要用兵,岂能阻你。但以礼来,反以兵往,应当不是摄政王起初发兵破贼之意。况江南水乡,北骑就一定敢保证必胜?”

刚林被二人说得哑口无言,径起而出。

十五日,清朝内院官率户部官来接收使团带来的银币。

陈洪范正告他们:“银币是送你们的,正该收去。先付上银鞘十万、金一千两。至于蟒缎二千六百匹、余缎绢尚在运输途中。另外,这银一万两、缎二千匹,是我主上赏蓟国公吴三桂的;吴三桂既不出拜诏,你等也可收去转付。”

清兵清将听了,拊掌踊跃,攘夺装车,负驮而去。

左懋第等人看清方所作所为,毫无修好诚意,知事势难为,便密修奏表,令人半夜逾垣而出,驰报史可法、马士英二辅,希望朝廷早饬备御。

清廷接受了银币,自此接连五天未出一人与使团见面,只是紧锁寺门,封闭消息。

即使这样,使团还是约略打听得一点风声:李自成的大顺军与清廷战事吃紧,清廷连接派出得力干将领兵出彰义门往西剿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