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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汴京最突出最严重的问题,就是一个“乱”字。治安乱,经济乱,城厢乱,周边乱,吏治乱,民心更乱。此乱引发彼乱,彼乱又导致此乱。似此一片混乱之状,实不堪外虏内寇一击,稍有风吹草动,这座京城很可能是说完就完。谈到这些,孟太后的焦虑溢于言表。

宗泽便探问:“以太后之意,微臣当以何策治此大乱?”

“我是妇道人家,无甚见识,对国政大事原也不该插嘴,”孟太后缓缓地说,“然而事关国运,却难作壁上观。浅陋之思或有一二,不知能否供宗留守斟酌。”

宗泽忙恭敬地拱手:“就请太后不吝赐教。”

“眼下之汴京可谓群魔乱舞无法无天啊,如欲拨乱反正,非有不畏万难气概,恐怕很难成事。”

“微臣不才,唯肝胆二字自忖尚不输于人。”宗泽体会孟太后之言有激励之意,乃挺直身板答道:“宗泽既蒙朝廷重托,便已将个人得失置之度外。”

“好,宗留守有此气魄,实乃大宋社稷之幸。”孟太后嘉许地看着宗泽,声音变得清亮起来,“网乱如麻,终有一纲。我想凡事只要能够提纲挈领,自可事半功倍,宗留守曾为政多年,治国之纲何在,料应胸有成竹。”

“太后过誉,胸有成竹不敢当,不过略有心得而已。”

“有何心得,说来听听。”

“以微臣拙见,戡乱在法,安民在官,法明则盗止,官正则民顺。”

“说得不错,”孟太后点点头,“我再给你补充几句,法无威不立,民无律不安,城无市不昌,市无序不兴。”她略停了停,“还有,非常时期,须用非常之法。”

“太后洞若观火,所言极是。”这不是宗泽客套,而是他的由衷之语。他真是没想到,这位静居于后宫修身养性的孟太后,竟能用寥寥数语便准确地点明了当前的施政要害,“微臣一定谨记太后教诲,细思其中要义,从速推出整顿举措。”

孟太后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但随即又凝重了神色,告诉宗泽,方才所说的,只是城区的状况及其整治之道,而关于汴京外围的匪患情况,她却知之不详,只是粗闻目下京畿一带绿林四起,对京城的威胁很大。匪不除则世不宁,因此治城外之匪与治城内之乱必须双管齐下。而对于那些绿林武装是剿是抚,则应审势衡情区别对待,切忌皂白不分四面树敌。

宗泽一面悉心聆听,一面禁不住暗想,这位孟太后的胸中丘壑,实在是不让须眉。如果皇上也是这样一个明白人,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孟太后无甚实权,不可能给宗泽提供什么实质性的帮助,然而这番短暂谈话给予宗泽的精神支持,以及在治京方略上孟太后与其见解的不谋而合,在宗泽看来已是弥足珍贵。无论有权无权,孟太后毕竟是皇室的象征,来自皇室的理解和支持,正是目前宗泽最需要的东西。这使他心中浮起一阵连日来少见的快慰。结束拜见走出宫门时,他的步履显然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午后小憩片刻,宗泽从后衙来到二堂的花厅。因宗泽身兼二任,办公地点也就合一,所以现在的开封府衙门,同时也就是留守司衙门。反正一切要务均需宗泽定夺,该用哪颗印时就用哪颗印便是了。

负责掌管城防的主管侍卫步军司公事闾勍已经候在花厅。闾勍现年四十四岁,其人身高体健方脸黑须,生就一副军人姿容。他是在赵构登基后由保宁军承宣使之职调任而来,其现职的正式名称,本应唤作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但赵构为提高新建的御营司的地位,有意压低了这个位属三衙的官称。然而官称压低了,职责却未减轻,作为宗泽的第一副手,保卫汴京的军事重担,目前在很大程度上是压在他的肩上。

宗泽未曾与闾勍合作过,对他并不了解,但通过昨夜军巡铺能够及时出动扑灭大火的事,使宗泽对他产生了相当的信任感。

交谈起来,宗泽感到闾勍果然是个兢兢业业忠于职守之人。闾勍来汴京任职的时间也并不长,却是已将城外寇情基本搞清。他向宗泽汇报说,目前在京畿诸县境内,活动着大小杆子数十股,至于一般的村镇自卫武装,那就数不胜数了。那些杆子大都打着抗金旗号,但实则是性质各异动机不一。他们或坐地称霸,或占山为王,皆已初步形成了自己的势力范围。

杆子中声势较大的有十数部。其中人马最多的,是盘踞于城东赤仓潭一带的王子善部。该部号称拥兵七十万,这当然是牛皮大话,但据了解判断,至少二三十万人马总是有的。而若论战斗力,其中最强的,则属扎寨于城南八角渡外老佛崖上的姚三保部。这股武装的基本成员是在靖康之变前后哗变或叛逃的禁军。姚三保本人就是原京城禁军都统制姚友仲的部将,具有多年的带兵经历,因而其部的军事素养,远非其他由民间揭竿而起的乌合之众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