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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乎好景不长,赵桓任命赵构为河北兵马大元帅的蜡丸,就是在这个当口,由担任信使的武学进士阁门祗候秦仔几经波折送到了相州。

赵桓的任命书像一把生硬的挠钩,把沉浸在温柔乡里的赵构一下子拽回了现实中。这些天来,他几乎将什么皇上朝廷忘得一干二净,而他那位深陷于水深火热之中的皇兄却还记挂着他,这便使他没法再兀自逍遥于极乐世界。

出使金营的使命业已中止,但是赵桓又赋予了他新的使命。应当如何应对此事,赵构一时犹豫不决。遵旨竖起大元帅旗,那便成了众矢之的。素日里没见皇兄你多么高看我老九一眼,这时候我凭什么要为你当这根出头的椽子?可那帅旗不举,将来何以面君?一再违背圣意,后果又当如何?

工于心计的汪伯彦察言观色,主动向其进言,皇上如此倚重九大王,实乃社稷之幸也。卑职正愁相州兵力有限,不足以拱卫殿下。如果大元帅府一开,四方大军自当悉数听命于麾下,则九大王不就可便宜行事,进退裕如了吗?

汪伯彦这般主张,自然是有其用意。他既欲依附康王,当然是希望康王的权势越大越好。而赵构听了他的话,确亦颇受启发。开大元帅府虽说有树大招风之弊,但可名正言顺地令天下兵马为己所驱用。身处战乱岁月,有兵才有平安,这是一个硬道理。究金军锋芒之所向,到底是汴京而不是他赵构,他在外地开设大元帅府,只要善于“便宜行事”,未见得一定会引火烧身。况且一旦天下军权在握,他在朝廷中的地位,便会与往昔大为不同。这个权力过去他从来没想去争,然而现在既然主动送上了门,再坐怀不乱就是有毛病了。

通盘合计下来,这笔买卖不亏。于是赵构聚众升堂慷慨陈词,表示他要谨遵圣命,效死卫上。

经过短暂的筹备,靖康元年十二月一日,大元帅府在相州正式开张。

帅胄一穿,帅印一握,那种八面威风的感觉立马今非昔比。赵构由此开始品咂出,他被再度遣使金营这件事,看似倒霉透顶,实则万分侥幸。其后就更清楚,这其实是他走向辉煌的关键一步。没有出使之差,他便不可能离开汴京险地;不置身京外,他便不可能被任命为兵马大元帅;而不集天下兵马于一身,他也很难在此后短短的数月间,轻而易举地黄袍加身。

这段环环相扣深藏玄机的奇特经历,日后成了赵构最堪回味的往事之一。他从中领悟到一个深刻的道理:龙行大海虎啸深山,人生大势如何,机遇至关重要。六十载后,已自动退位为光尧寿圣太上皇帝的南宋开国君王赵构,在风景如画的临安德寿宫里优哉游哉地回首当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