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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使王云被民众打死,起因属于偶然,后果则是这个不知深浅的家伙自找的。原来当赵构一行到达磁州时,宗泽率部出迎,百姓夹道围观者甚众。在行走中王云的包裹不慎掉在地上,散落出两条金式“皂裘”。人们见他携有金人物品,不免引起一些猜疑。

次日,宗泽陪同赵构一行前往当地的崔君府祠祝祷。其间王云去茅厕出恭,又见有人对他指指点点,议论这厮十有八九是个金人的细作。王云自恃身为尚书钦差,哪里将那些凡夫走卒放在眼里,不假思索便冲着众人破口大骂“尔等刁民莫不是想找死”。却不料磁州军民对朝廷的丧权辱国行径早就积怨如山,这一骂正好点燃了引爆地火岩浆的导火索。也不知是谁怒吼了一声“打死这个卖国贼”,人们便呼地围将上去,群情激愤地拳脚齐下。王云这才想起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句金玉良言,急忙作揖告饶,却哪还有人理会。待到宗泽闻讯亲往制止,王云早已筋崩骨断,一命呜呼。

宗泽情知这是王云自作自受,表面上还得故做个要追查带头闹事者的姿态。其实压根也查不出,不过是给赵构补个面子而已。

此事使赵构对河北民风之彪悍深有领教,但同时也为他提供了将来对付赵桓诘问的挡箭牌。因此,“刁民”竟敢公然殴死钦差,虽不免让赵构着恼,他心里的一块石头却从此安然落地。

宗泽堂堂正正地劝赵构不可去金营送死,正中赵构下怀。但赵构并未因此对宗泽产生多少好感,也未打算应宗泽之邀驻留磁州。因为他很快便明晓,宗泽的意图不是想将他养尊处优地供奉于此,而是欲以其名义集结大名真定诸州兵马进击金军。这是与他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明哲保身想法格格不入的。再说宗泽这里的食宿待遇,也太差劲。

相州知州汪伯彦接待他赵构,是动用了四司六局,摆出了豪宴规格的,每餐仅风味各异的雕花密煎便有十数种之多。在宗泽这里却顿顿皆是一成不变的炊饼包子之类,外加几碟口味相当一般的煎肉和青菜,比他在金营里的伙食好不到哪里去。而他又没法表示不满,因为耿延禧、高世则等人亲眼所见,宗泽与将士们每日之所食,不过是稀粥腌菜而已。看来有蔬菜与肉类佐餐,在此已属格外优待,再谈改善也就这个水平了。

最可恨的是宗泽这老朽忒不谙风情,毫无安排女人为他消乏解渴之意。

赵构年轻体健,于性事上兴趣极浓。上次出使金营的那段日子,他最难熬的就是这事。这回接受教训,他在离京之前,抓紧时间将娇妻美妾及府中能看得上眼的婢女们收拾了个遍。尤其是赵桓送给他的那个翠珠儿,被他大战百余回合后竟疼痛得下不了床了。饶是如此,上路不过数日,他便又欲火焚身。好在地方官员接待上司,普遍讲究吃喝玩睡一条龙。汪伯彦在他到达相州的当夜,便主动为他送去了四个二八娇娃。

赵构原以为到了磁州,宗泽亦会按官场潜规则如法炮制,岂知这老榆木疙瘩恁地不开窍,也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

凡此种种,使初识宗泽的赵构很快便明显地感到,他与宗泽肯定尿不到一把夜壶里去,在磁州这座弹丸小城里待下去,纯粹是自讨苦吃。

依赵构与众随员的计议,原拟继续北上信德府。但据探马报告,有金骑千余自李固渡方向而来,正在寻查康王行踪。承蒙金人惦念,他们再像孤魂野鬼般无所依托地游来荡去,显然就很不稳妥了。

寄身何处为好呢?赵构正犯踌躇,恰有汪伯彦遣部将刘浩来请他再回相州。考虑到相州乃河北大州,城池相对坚固,汪伯彦兼握真定府路五个州的兵马节制权,对他的照顾又较周到,无论从安全角度还是舒适角度来看,权且待在那里,都还说得过去,赵构便应其请,复由磁州折返相州。

汪伯彦是个善于投机之人,他根据种种迹象预感,这个年轻的康王,未来在朝廷上很可能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意图借机与其建立特殊关系,所以要努力同赵构套近乎。赵构于举目无亲有家难回之际,遇上了这样一个热心效劳的奴才,亦是求之不得,自然而然地将其视作了心腹,于是两人各得其所。

邀请赵构回相州后,汪伯彦为讨赵构欢心,使尽了浑身解数。他早从耿延禧等人处摸清,赵构的第一嗜好是一个“色”字,乃于此处狠下功夫,命人从妓乐司及各行院教坊精心选来了妙龄姝丽上百名,供赵构轮番享用。赵构既已搪塞交差有策,玩乐起来便洒脱得很了。当时汴京城头正在血肉横飞日夜鏖战,赵构在相州寓所的罗纱帐中也是不分昼夜血战不休。这是赵构自离京以来过得最惬意的一段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