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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得通也罢,想不通也罢,执意在议和这一棵树上吊死显然是不行了。事已至此,他只能孤注一掷背水一战了。赵桓对此大感力不从心,真想如其父一样悬崖撒手,将这个烂摊子一推了之。可他没那个福分,太子赵谌才九岁,他能将皇位禅给谁?

宋朝朝制,大臣上朝有“常参”“六参”“朔参”及“望参”之分,依官位部门之别分班轮流奏对,不是每朝百官俱到。但是今日一早,有谕传下,命各部司主官须一律来朝。众官不敢迟延,慌忙更衣前往,许多人连早饭也没顾上吃。此时除了唐恪,各部司要员均已在墀阶下面肃然列齐。

唐恪肯定是来不了的,这事赵桓知道。昨日唐恪陪同赵桓巡城,遭到军民愤怒围堵。人们不敢对皇上过分造次,便将一腔怒火倾泻到了唐恪头上。众人一拥而上把他扯下马来,狂呼着要砸死这个误国奸贼。若不是御前侍卫拼命拦阻,唐恪当场就得呜呼。这会儿别说来上朝,他能自个儿从床上爬起来解手就算不错了。这事对赵桓的刺激很大,他完全明白,人们真正的矛头所向是谁。他这个皇帝已经落得里外不是人了,若还迟迟不做决断,一旦激发内乱,就要彻底玩儿完。

人的面目会随着身份地位的变化而变化,官有官腔,奴有奴相,时间长了自然而然便会形成某种嘴脸。赵桓原本长相平和,甚至带有几分忠厚状,然而即位方一年,虽多半时间处于焦头烂额中,却也俨然具有了九五之尊那种惯有的不怒自威之相。今天他是挟怒临朝,那气色自是愈加令人望而生畏。

群臣一看皇上那迈步的架势,就知来头不善,都在心里七上八下地嘀咕,不知今天哪位“爱卿”要倒血霉。张邦昌更是做贼心虚,惴惴然揣度着皇上是否要拿他开刀。最近赵桓连续召见了四五拨大臣进宫去奏对,却没有召见过他一次。这种明显的反常之举,是个很危险的预兆。

果然,当赵桓阴沉着面孔在龙椅上坐定,开宗明义说过今日召集众卿,就是要议定应急之策这个主旨后,旋即便将目光向张邦昌斜瞟过去,说张太宰见多识广足智多谋,于国政大略一向多有赞划,此刻有何高论,朕愿洗耳恭听。

这话夹带着讥讽尚在其次,实质是将议和之责一股脑儿地推到了张邦昌身上。张邦昌岂能听不出这个弦外之音,他连忙躬身回道,陛下过誉,微臣愧领。微臣小有建议,无非尽职而已。一应方针大计,总赖皇上圣裁。

赵桓见张邦昌三言两语把一锅馊饭又给他端了回去,心中甚为光火,懒得再与其之乎者也,索性直接质问,自从金虏犯边,一力主张议和的是不是你张太宰?

张邦昌心想,是我又怎么啦?主张议和者又不是我姓张的一个人,那里黑压压地站着一大帮呢。况且我再力主,你不同意还不是白费唾沫?可他哪敢这么分辩,只得喏喏称是。

“那么你说,这和议得对头还是不对头呢?”赵桓的问话紧逼上来。

在这个问题上,张邦昌却是没有让步的余地。承认议和为错,就等于承认了他是引狼入室的罪魁祸首,甚至接下去便要有人追究他是否别有用心,其后果要多严重有多严重。

再者,从内心里讲,他也并不认为议和就全然为错。金人压根没有和意,而是将议和当作了麻痹宋朝的战略手段,这个意图随着金军的步步推进已然暴露无遗。张邦昌对此也是不胜恼火,在心里不止一次地大骂金狗狡诈无比不是东西,拿着他姓张的当猴耍。但尽管这样,他依然以为安邦却敌非和莫属。因为事情是明摆着的,大敌当前,可选之路无非战、降、和、走四途。走,已经被否定,降是不可能的,余者乃非和即战。而在他看来,战亦难阻敌锋,到头来仍难逃脱兵临城下的局面,最终解决问题还得依靠和谈。他甚至认为,上次金人撤军,从表面上看似赖抗战之功,实则和谈于其中所起的作用更大。只不过或因见识鄙浅,或因妄自尊大,众皆不能正视其实罢了。

所以虽然赵桓语气森然,他也只能壮着胆子顶住:“这个,这个,以微臣浅见,这和还是当议的。”

“当议?哼哼,当在何处?议来议去结果如何?”

“这个,结果目前当然不甚理想。不过微臣揣度,只要我大宋示之以诚,彼之态度终可改观。”

“放屁!”赵桓按捺不住地放了粗话,“示之以诚?朕示的诚还少吗?金人要金银给金银,要尊号给尊号,要三镇给三镇,要两河给两河,朕可谓是有求必应。这个诚意还不够吗?你说说,朕还要怎么样,难道把汴京送给他?”

面对赵桓少有的疾言厉色,张邦昌吓得腿肚子直抖。在这种时候以缄口为妙,然因事关紧要,他却不能不竭力寻找理由为自己开脱:“可是金人并未得到两河,两河抗旨之状况,微臣业已奏明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