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3/3页)

派说客向李纲表明大金国对他的看重之意,不管李纲暂时接受不接受,总不会在其心理上毫无影响,总是给他送去了一条后路。而说客之事如果传扬出去,则可能引起宋朝朝廷的猜忌,将来再辅之以其他手段,便有可能或是使李纲的抗金立场发生动摇,或是使李纲失去朝廷信任,无复把握兵权。无论出现哪种情况,都是对大金国大有裨益的。所以他对吕忠全说,大帅与本监军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你把我们的意思传到即可。当然如能劝得李纲开窍,那就是大功一件了。

吕忠全对劝降李纲并不抱任何希望,但他很想去见李纲一面,将铭刻心中的奇冤大恨诉诸于李纲。他要告诉李纲,他为什么会从一个安分守己的善良百姓,沦落成为异邦的奴仆。他要沉痛申明,对不起宗庙先人的不是他吕忠全,而是朝廷中那些无恶不作的文臣武将贪官污吏,甚至是那个昏聩至极的皇上。这种话从来没人敢讲,但他如今可以随心所欲地宣泄个不亦快哉。至于李纲会不会杀他,他没有多想也无须多想。反正现在无论是金军还是宋军,要想杀他都比捏死只蚂蚁还容易。屡经大难九死一生的吕忠全,已将生死看得很淡。杀了一了百了,不杀算捡了条命。

吕忠全先将其离京后的遭遇和他欲倾诉于李纲的悲愤之辞说完,然后转达了宗翰和希尹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英雄择主而事的劝降之意。最后,他告诉李纲,假如他此行一去不返,宗翰将“洼勃辣骇”五十名宋俘作为报复。

“少拿这一套来威胁本帅,”李纲横眉冷对嗤之以鼻,“你以为这样本帅便不敢杀你了吗?”

“小民没有这个意思,小民不过是转述宗翰的原话而已。但小民自己尚有一言,也是逆耳,可以说吗?”

“讲。”

“以小民在金营的亲历亲闻,深感宋军确非金军对手,除非倍而又倍之,莫可敌也。况且此地不是汴京。因此小民奉劝李大人量力而行,好自为之。”这话是吕忠全的肺腑之言,他的确是很不忍心眼看着李纲一败涂地,“小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现在听凭李大人发落。”

李纲铁青着脸,端坐良久,才抬手戟指着吕忠全,低哑而威严地开腔道,你回去告诉宗翰和希尹,我李纲生为大宋人,死为大宋鬼,除非金军彻底撤出我大宋的疆域,我李纲与他们无话可谈。你姓吕的不要再为金人充当说客,我也不想再见到你。你纵有千条理由,认贼作父亦罪不容宽。你胆敢再踏进宋营一步,我一定立斩不贷。说罢,他仰面闭目,冲着吕忠全挥了挥袍袖。

吕忠全默然片刻,动作迟滞地起身离座。在退出大帐前,他肃然躬身,对李纲深深地施了一礼。

李纲听着吕忠全的脚步声渐次消失,仍端坐在交椅上纹丝没动。他的心里如烈火烹油沸滚得紧,而遍体却又似堕入极度深寒。吕忠全此行带来的信息,让李纲更加清醒地认识到,事态是非常可怕的。

金人的劝降不值一哂,但其志在亡宋的狼子野心于此中却昭然若揭。可是朝廷政要们偏偏掩耳盗铃,还在那里一厢情愿地做着与狼共舞的美梦,此可怕之一也。官府黑暗无道,官军祸国殃民,致使宋民甘为金奴,立国根基严重动摇,此可怕之二也。连吕忠全这样毫无军事常识的平民,都能看出对垒的双方敌强我弱,宋朝军队非倍莫敌,他李纲身负重任,除了这万余兵马,竟再无可靠的后援,此可怕之三也。

这样一盘危机重重的烂棋,教我如何走得下去!李纲越思越恼,他愤然睁目,“嘭”的一拳捶在桌面上。

然而这一捶,却捶得他猛醒过来:金人派吕忠全来此是何意?他们要的不就是我手足无措斗志瓦解吗?我如此心灰气馁,岂不是正中了彼之奸计?再说,除了背水一战,我还有什么退路?解围太原这一仗,不打不行,打不赢也不行,这个信念必须坚定,再难再险也不能彷徨动摇。不管对于朝廷还是对于个人,打得赢一切都好办,打不赢一切全扯淡。

李纲想到这里,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壮烈感充满胸腔,笔走龙蛇将奏章一挥而就。这道奏章简明扼要,主要就是理直气壮地重申了速起天下援兵和统一指挥权这两个要求。

此外,他也做了另一种准备。假如朝廷仍对他的要求置若罔闻,他将在尽力协调各部行动的同时,请欧小凤邀集各路杆子多头出击奇袭敌后,扰乱金军阵脚,牵制金军兵力。总之他是横下了一条心,无论如何,坚决要在这里与金军决一雌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