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3/3页)

夫妻相见,悲泪滂沱。但吕忠全却还不知祸从何来。直到听了妻子呜呜咽咽地诉说,他才知道原来是遭了危国祥狗贼的暗算。

吕忠全悲愤填膺怒不可遏。他的怒火所向,不只针对危国祥,也针对着办案的官府衙门。事情是明摆着的,如果没有官府的撑持帮衬,危国祥再阴损蛮横,也没有那种能耐,能整得他家业颓败一贫如洗。在堂堂首善之区天子脚下,遭遇如此冤案竟然投诉无门,这也太岂有此理了!吕忠全这口气实难咽下,便不顾伤体支离,要到开封府前拦轿喊冤,连危国祥带军巡院一块儿告。

吕妻拦住他道:“若是这状能告得下来,为妻也就用不着卖药铺赎你了。为妻早已看得分明,他们上下都有串通。此事这么忍了,我们尚可有条活路,如果再想申冤讲理,就难免被人整得家破人亡啊。”

吕忠全须发倒竖拍案吼道:“照你这么说,这大宋朝就没个讲理的去处了吗?”吕妻凄然摇头道:“除非当年的包拯包大人再世。”

这句话提醒了吕忠全。他说:“虽然包大人不能再世,但当朝的李纲李大人体恤民情办事公道,却是有口皆碑。我们何不具状于李大人,请他为我们做主。”吕妻一听,原已僵冷的心也活动起来,觉得这不失为一条柳暗花明之路。于是吕忠全一面动笔写下诉状,一面便让伙计们去悄悄寻找可以呈状给李纲的门路。

可惜这条路并没走通。经伙计们打听得知,李大人奉旨办差,已于数日前离京。外出办差总有归来时,吕忠全可以等,但危国祥却容不得他等。一个伙计在为吕忠全冤之事奔走时,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上遭到了一伙泼皮的痛殴,并被迫带回口信:姓吕的要想活命,就速卷铺盖滚出汴京,如其不然,死牢的大门随时伺候。众泼皮施暴时,有若干衙役捕快之类的人在侧,却皆袖手旁观无人干涉。

吕忠全品咂此事的味道,不能不承认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妻子之言不谬,他们是斗不过这股恶势力的。即便是等到李纲回来,为他做主翻了案,这仇却是结得更深,今后他仍是难逃毒手。既往的事实证明,危国祥对他的警告不是虚言,而是句句都能做到。对于危国祥一类恶势力的存在,莫说他吕忠全无计可施,就是李大人恐亦莫奈其何。危国祥胆敢如此肆无忌惮,其背后自有靠山。而且靠山之后还有靠山。山山相依,坚硬如磐,又岂是一两个不肯与之同流合污者撼摇得动。

滴水映海,一叶知秋,由此可以想见,这大宋朝廷究竟黑暗到了何等地步。吕忠全在幡然彻悟的同时,整个身心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悲凉和绝望。

汴京是待不下去了,三十六计走为上吧。

去往何方安身,吕忠全尚无主意。不过他自忖,凭着自己的诊病技术,尤其是得益于祖传的一套推拿手艺,无论漂泊到什么地方,养活一家老小还是不成问题的。纵有家财万贯,不如薄技在身,人到身无长物时,就体会到了这句老生常谈的中肯。吕忠全后来得以苟活于乱世,果然就是凭借了他的这点医术。

就这样,吕忠全变卖了他在汴京的最后栖身之所,分出一部分银两酬谢了连日来为他担忧分愁辛苦奔波的伙计们。在一个月昏星暗的清冷之夜,带着泪眼迷离的妻儿,带着血迹未干的伤痛,更带着刻骨铭心的哀伤和仇恨,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这座他世代居住于斯的城市。

数月后吕忠全在河阳见到了李纲,但那时他的身份,却已不再是大宋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