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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纲与索天雄纯属萍水相逢,相识的时间只有两个来月,其间接触的次数屈指可数。以李纲日理万机之繁忙,应对人员之众多,对于一个与其仅有数面之交而且社会地位悬殊的平头百姓,一般来说应当不会留下什么特别印象。但是这个索天雄却不同。他不仅给李纲留下了鲜明的印象,那印象还很不寻常。

那种不寻常,并非出于索天雄的刻意为之,而是从他的言谈举止气质风骨中自然透露出来的。通过与索天雄打过的有限的几次交道,李纲明显地感到,这个人不仅豪爽仗义武艺超群,思维缜密行事稳健,胸有韬略胆识过人,而且还富有一种特殊的感召力,是属于那种登高一呼应者云集式的人物。以李纲的目光判断,此人恐不止是个将才,经过一定的历练,委其执掌一方帅印,估计亦可游刃有余。

草履布衣中竟会有这等奇才吗?这个评价是否过于夸张啦?那可未必。古时的韩信、孔明,出身皆微不足道,被不拘一格委以重任后,均大显身手创建了伟业。中华大地藏龙卧虎不计其数,只不过是多半无缘出山而不为人知罢了。目下国难未已,正是用人之际,京城解严后所有的市民武装俱已遣散,徒令这样一条蛟龙潜卧民间实在可惜,应当让他继续发挥才能为国效力才是。

当然,依照朝廷的授官制度,没有直接对一介平民委以军职的道理。但是乱世不可循常规,英雄何须论出身。这就需要动用一下手中的这点职权了。李纲思量他虽不直接掌兵,但在这事上说句话还是管用的。既然一些州府级别的官职都能用钱买到,我为朝廷选择良将,采用一点非常手段又有何不可。

主意打定,李纲便差甘云去请索天雄到西府来一叙。

按李纲的估计,他将此想法对索天雄一提,索天雄肯定会欣然诺之。因为,首先,索天雄显然是个深明民族大义之人,以往他是怀才不遇报国无门,现在给他提供了用武之地,他当然应是求之不得。其次,李纲准备将他直接委任为禁军统制,统制属于中级军职,位在统领之上,可以独领一军,其俸禄也比较可观。而且此职距都统只有一步之遥,一俟立有军功,即可步入高级武将行列,前程可谓远大。可以说无论于公于私,此事对索天雄来说,都是件显而易见的好事。

然而让李纲意外的是,索天雄听他表明意思,稍作沉吟,很诚恳地谢过他的器重之后,即十分明朗地谢绝了这事。

索天雄据以推托的理由有二:其一,索某生性散漫,自在已久,难习军中戒律约束;其二,小女飞春自幼与索某相依为命,未曾须臾分离,不便留其独守家门。

这两条理由,尤其是后一条,听起来确实在理。但李纲总觉得这似乎都是索天雄的托词。因为据他观察,索天雄这人的习性并不散漫,相反地倒颇有令行禁止的军人气质,遵守军队戒律对他来说似乎不是问题。父女不忍离别倒是事实,但索飞春毕竟不是三岁的孩子,以她的处世能力看,并不至于离不得父亲膝下。如果索天雄立志为国建功,这个问题是可以妥善解决的,他李纲也可以帮助解决。可是索天雄并没在这上面留什么商量的余地。

那么索天雄为何不愿进入禁军?是畏惧征战贪生怕死吗?否,索天雄在战场上一马当先的表现,李纲是亲眼见过的。要说他怕死,天底下就没有不怕死的汉子了。

不是这个原因,又是什么原因呢?索天雄不多说,李纲也不便多问。他只好很惋惜地表示:“既然索义士有难处,本官也就不强人所难了。”

索天雄相当过意不去地向李纲致以歉意,表示如蒙李大人不弃,今后他或许另有与之合作的机会。李纲当时随口应道:“但愿。”而事后回想,他才品味出,索天雄那话虽是说得谦和随意,实则口气不小。他说的不是“效力”而是“合作”。“合作”?一介平民有什么资格与朝廷的一品大员谈什么“合作”?李纲没有因此而动气,但这更使他觉得索天雄这个人难以捉摸。

谈话结束时,索天雄取出一个小布包交给李纲。他说:“李大人为了百姓夙夜操劳,很少有时间照料自己,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飞春缝了两双袜子让我带给李大人,算是聊表寸心吧。”

李纲忙双手接过连声致谢。两双袜子不值什么,却是一种浓重情谊的体现,这里面,是包含着索天雄对李纲的由衷尊重的。李纲很看重这一点,因为在他的意识里,已不知不觉地将索天雄当作了民心民意的一个代表。特别是听说这两双袜子是索飞春亲手缝制的,更使他感到温馨,而同时在心头亦不免升起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