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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桓在这个时候哪里离得了李纲。他亦知倘若议和不成,还是得被迫迎战。而目前除了李纲,手头上还真难再遴选出一个能够统兵守城的得力主帅。见双方剑拔弩张地僵在那里,他挥了挥袍袖打圆场道,众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皆是为国建策,见解不同可以商量,不要急躁斗气。李右丞守城任重,不可请免。希李右丞再接再厉,勤勉奉公,莫负朕望。李纲和李邦彦听赵桓这样一说,不敢当堂再争,便都忍气吞声地道了声“谢主隆恩”,各自退回班列。

赵桓就问其他大臣有何论见。

众臣里除有许翰、孙傅、何栗直言表示支持李纲,唐恪、聂昌、王云表示李邦彦张邦昌之见谋略周全值得考虑,吴敏、耿南仲、徐处仁表示可将双方的意见折中、原则上应允金人的要求,而在某些过于苛刻的条款上请求其放宽尺度外,余者皆未发言。不过观其颜色,可以看出赞同李邦彦、张邦昌之说者居多。

赵桓在心里也是倾向于李邦彦张邦昌之说的,认为他们的看法更为客观和实际。但他没有急于在朝会上表态。因为一来他感觉兹事体大,还是慎重斟酌一下的好,二来他知道如果当堂表示可以全盘接受金人的条款,必定会引起李纲的激烈抗辩,那将弄得他在群臣面前很难堪,很下不得台。

退朝后,赵桓回到御书房,对双方的理由细思一遍,权衡再三,还是觉得依李邦彦张邦昌的建策行事更为稳妥,回旋余地更大。诚然,那样一来,宋朝在政治军事和经济利益上都要吃大亏,但为了解除燃眉之急,吃再大的亏也只好先自认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待到我大宋元气恢复,今日之债朕要教他金邦十倍百倍地加以偿还。

如此想来,赵桓不禁为自己的远见卓识自负地一笑。堂堂一国之君,自然不能与李纲一般见识。李纲之辈只知逞一时之意气,争一时之短长,那才真正叫作鼠目寸光。李纲这个人,确实是忠心可嘉肝胆照人,只可惜太不善于通权达变。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诚可叹哉也。

次日,赵桓于延和殿召见李邦彦、张邦昌两人,向他们宣布了其无条件接受宗望议和条款的决定。

李邦彦、张邦昌听了,颇感愉悦。皇上的单独召见,及其议和决定的下达,充分说明了皇上对他们的信任是在李纲之上。两个人马上笑容满面地谄媚道,皇上英明盖世,似此高瞻远瞩之决策,非千古圣君不可定也。和约若成,金军焉有久滞城下之理?臣等预料,汴京之围必当指日而消。

然而这两个人高兴得未免太早了点儿,赵桓接下去说出的旨意,就让他们笑不出来了。赵桓颁布的下一道旨意是,命李邦彦负责筹集金人索取之金银物资,务必要尽依其数筹齐,按其时限缴纳;命张邦昌作为计议使,陪同康王赵构出使金营。

李邦彦、张邦昌一听赵桓分派下来的差事,顿时俱在心里叫苦不迭。

李邦彦只是在原则上想到必须充分满足金人的条款方能免战息祸,至于如何去满足,他却并未具体去想,亦未认为那是属于他职责范围的事。现在这事落实到了他身上,问题就来了。

用李纲的话说,金人之勒索“虽竭天下不足以充其数”,那天下之财是我李邦彦能够调动得了的吗?天下者,皇上之天下,那显然应当是皇上该做的事嘛。你当皇帝的不去张罗,轻飘飘一句话便将这事推到我李邦彦身上来了,还要求限时筹齐,我到哪里去筹?我总不能明火执仗地上街去抢吧?这不明摆着是个不可能完成的差事吗?差事完不成便要影响议和,影响了议和便罪责非轻。这事绕来绕去,怎么把我自个儿给绕进去了呢?

张邦昌心里的叫苦声比李邦彦更甚。一听赵桓命他去金营充当人质,他惊骇得差点儿没从座椅上蹦起来。除去他和李邦彦,宰执大臣还有好几个,皆可以宰相名义出使,他没想到这个差事偏偏就落到了他头上。

哎哟,这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当时除了想着强调要尽量满足金人的要求,就是一门心思想着与李纲较劲了,怎么就忽略了我本人亦在可能被摊上的人质之属呢!

金营张邦昌没去过,但进去以后会是怎样一种情形,他完全能够想象出来。李棁等人从金营返回时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他曾亲眼得见,不用问他就知道,那种经历恐怕是比进了地狱还要恐怖。李棁他们能活着回来交差,算是万幸,他张邦昌此番再去,能否保住这条命,就很难讲了。可是可以允准送亲王去充当人质,是他在大殿上当众向皇上提的建议,难道亲王去得金营,他张邦昌去不得吗?退一步说,就算他没提那个建议,皇上让你去,你敢推诿不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