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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已经天黑。众人见李纲倦容满面,都劝他早点回去休息。李纲也觉得自己确实有点支撑不住了,正要动身回行营司,却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大声吵嚷。他就让徐吉去看看是什么事。徐吉前去问了一下,回来禀报说是有一个伤兵要求见李大人,嘴里还不干不净骂骂咧咧,大约是在战场上受了什么刺激脑子出了问题,李大人不必理会。

李纲便带着甘云走去。但是没走几步,却听得那边的吵嚷越发地大了起来。李纲觉得有点奇怪,就又回转身,让甘云将那个吵闹不休的伤兵带过来,询问一下他到底想干什么。

谁知这一问,竟问出了一件令李纲大为愕然之事。

原来,那伤兵执意要见李纲,是要为其结拜兄弟冷铁心鸣冤。冷铁心就是当城防右翼战况濒危时,那个浑身血污地奔跑在溃兵之前,被李纲喝令何庆言就地正法了的汉子。他在军中的职务,是副军马使。那伤兵声称,冷铁心不是临阵脱逃,而是奉命去找何将军告急求援,他被以逃兵处斩是天大的冤枉。他请求李纲李大人务必澄清此事,还冷铁心一个公道,否则他将自裁于李纲面前,以证其冤。

李纲闻言,大感惊诧。

徐吉见状,忙命人将那伤兵带过一旁,对李纲劝解道此乃疯汉之胡言乱语,李大人毋须当真。李纲却板了面孔道,不,我看此人神志清醒,不像是信口胡言。人命关天非同儿戏,此事必须查个明白。于是他即命徐吉会同何庆言马上调查其事真相。他也不走了,就在城门边的中军帐内等候调查结果。

由于守城部队中尚有不少证人健在,而被询问者均能据实作答,在各方答词的相互验证下,事实真相很快便被弄清,冷铁心果然是被误斩。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冷铁心所属部队之防区,遭受金军炮击甚为剧烈,不但城垛皆被炸塌,城墙也被炸开了一个很大的缺口。偏偏设置在这里的几架弩床又出现了机械故障,致使宋军无法及时对金军构成强有力的火力阻击。金军见有机可乘,遂将此处当成了突破重点。背插铁矛口衔大刀的金兵一拨接一拨地顺着云梯向着断壁残垣处攀登而上。宋军的手炮火球投光了,石块砸尽了,石灰水浇没了,甚至连盛石灰水的大桶也当作武器抛下去了,仍然未能挡住蜂拥而上的金兵。

见金兵攻上了城墙,该防区宋军守将禹大光立即率部与敌人展开了肉搏战。宋军官兵起初的确是个个奋勇,抵抗得相当顽强。冷铁心在战斗中表现得凶悍异常,抡着大刀先后力斩金兵十数人。但攻上了城墙的金兵由于身处有进无退的境地,杀气更甚于宋军十倍。他们在付出惨重伤亡后,暂时在城墙缺口处站住了脚跟。其后续部队随之乘虚而入,企图抓住战机继续向纵深发展。

在这种情况下,宋军士兵就不免慌张起来。而且随着攻上城墙的金兵的陆续增多,和守城部队不断地伤亡减员,宋军的抵抗力在客观上亦无可避免地逐渐减弱。禹大光感到再这样拼下去,仅凭其一部之力,很难堵住这个缺口,乃喝令正在他身边拼杀且已身受数创的冷铁心火速去向何庆言求援。冷铁心得令,二话没说即转身飞步跑去。

事情首先是坏在常贵乾身上。被降职为军使的常贵乾之所在防区紧邻禹大光部左侧,此时的情形亦异常吃紧。常贵乾身边的部卒已是死伤累累,其本人亦已遍体鳞伤。正在苦撑中的常贵乾一眼瞥见满身污血的冷铁心跌跌撞撞地跑来,不禁万分惶恐地脱口叫了一声:“不好,那边失守了!”却没想到在这敌我双方正进行着武力、体力和意志力全方位较量的关头,这一声惊呼对军心会产生多么大的影响。

有两个士兵听到这声惊呼,精神顿时崩溃,他们也没辨个东西南北,便紧跟着号叫起来:“完了,金兵从那边杀过来了!”而且边喊边就魂不守舍地抱头鼠窜。宋军虽然在李纲的突击整治下,精神状态大有起色,但业已侵入骨髓的恐金症到底难以彻底根除。这时经常贵乾及那两个士兵那么一带动,马上便引起了连锁反应。许多士兵斗志瓦解纷纷后撤,顷刻间就形成了一股溃逃的潮流。

冷铁心见此情形焦急万分,连忙扯开嗓子高喊,大家不要惊慌,阵地还在我们手里,弟兄们别跑,千万顶住哇!但是在那杀声震天的战场上,任凭他喊破喉咙,声音也传不了多远。再说他的喊叫对那些已经闻风丧胆的人来说,已是不起作用了。冷铁心没有办法,只好拼命奔跑着去找主将何庆言,却不幸尚且未及开口向何庆言禀报,即被当作临阵脱逃的溃兵之首而当场授首。

虽然下令让冷铁心去求援的禹大光已经战死,但禹大光的亲兵以及其他若干与冷铁心并肩作战的弟兄,均表示可以为上述经过做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