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东南飞》与建安年间政治悬案(第3/10页)

李术杀严象,究竟是因为李术跋扈,还是孙策授意而为,已无可考据,总之堂堂一位刺史就这样被杀了。而曹操忙于应付袁绍,也无暇找他算账。没过两个月,意图袭击许都的孙策就离奇地被许贡门人刺杀。结果严象遇害一事,便被搁置了。

年仅十八岁的孙权接下了孙策的事业,周瑜、张昭等人倾心辅佐,却不代表所有人都认同。李术久有异心,看到孙策身死,便极其高调地接纳了从孙权麾下叛逃的人,打算自立。孙权问他要人,李术回了一封无比嚣张的信:“有德见归,无德见叛,不应复还。”孙权正愁初掌大权无处杀威,见李术这等态度,立刻写信给曹操,说:“严刺史是您亲自选拔的,没想到一来这里就被李术那厮给砍了,我也早就看他不顺眼,就让我替曹叔叔您报仇吧!”

于是孙权亲自率领孙氏亲族大举围城,李术走投无路,向曹操求援。曹操既没兴趣也没余力去救他,结果皖城被攻破,李术枭首,结束了他不太光彩的一生。

李术从就任庐江太守到败亡,大约大半年,横跨建安四年和五年。时间虽短,却还算比较平静,没有战乱,没有屠城、没有迁徙,算是庐江百姓最后安宁的时光。

从心理角度来说,李术是个桀骜不驯的人,虽然在孙策麾下他不敢造次,但野心这种东西是无法压制的。当他被任命为庐江太守,第一次拥有自己的武装和地盘时,心中必然大喜。带着这种昂扬情绪给儿子娶亲,借机大操大办,也是可以理解的。

于是,太守的身份问题就算是初步解决了。如此看来,焦仲卿和刘兰芝的悲剧,不过是被提前了半年而已。就算他们没有被拆散,继续相依为命,很快也会遭遇孙权的屠城;就算逃过屠城这一劫,也会随着其他十几万户被曹操强迫迁徙到北方。如果运气不好的话,夫妻两人,一个在魏属庐江,一个在吴属庐江,不能交通来往,更是悲惨。乱世下的小人物命运,真是叫人唏嘘。

我在满足之余,却还带着淡淡的遗憾,有一个疑问始终在心中挥之不去——难道《孔雀》真的只是一曲小人物的悲歌么?焦仲卿和刘兰芝,真的只是乱世之中的一粒不为人知的沙砾么?

再一次重读《孔雀》,我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小小的细节。

这个细节对《孔雀》本身来说,无关宏旨。但当《孔雀》与外部世界的联系被确定的时候,这个细节连缀起来的,是一个令我们后世之人为之一惊的历史可能性骤然浮出水面。

《孔雀东南飞》中,焦仲卿跟母亲诉说自己对刘兰芝的深情,他母亲这样说:“何乃太区区!此妇无礼节,举动自专由。吾意久怀忿,汝岂得自由!东家有贤女,自名秦罗敷。可怜体无比,阿母为汝求。便可速遣之,遣去慎莫留!”

他母亲觉得邻居家有个叫秦罗敷的大姑娘,比刘兰芝好得多,劝儿子去娶那个新欢。

这个女孩的名字是否有些耳熟?

秦罗敷?

那不就是另外一首乐府《陌上桑》里的女主角么?

在《陌上桑》中,罗敷是一位充满智慧的坚贞女子,当轻佻的“使君”调戏她的时候,她利用巧妙的言辞拒绝了对方的请求。

有一种说法认为“秦罗敷”是汉代美女的通称,所以在两首乐府里都出现了这个名字,这当然是一种可能性。

但还有一种可能性——如果这两个秦罗敷就是同一个人呢?

也就是说,假定秦罗敷真的也生活在建安年间的庐江,并和焦仲卿做邻居呢?

在《陌上桑》里,秦罗敷曾经如此夸耀过自己的夫君:“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何用识夫婿?白马从骊驹;青丝系马尾。十五府小吏,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

其中“十五府小吏,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不能当成一份真实履历。汉末大夫是宫内官,属于君主宿卫人员,但多为闲职荣衔,二十岁断不可能获此官位;“侍中郎”按汉无此官职,或为侍中,侍中为省内官,比大夫离君主又近了一层。

所以从小吏到大夫,再到侍中郎云云,只是虚指和比附,暗示她夫婿年富位显、官职高远。乐府里很多诗句提到“侍中郎”,都是作为夸饰自家官位高的代称。“专城居”有两种解释,一种是自己有专城居住,暗喻为太守、刺史、州牧等地方大员,还有一种是表示他有资格在京城居住,是京官。

所以这一段话,意思应是表达自己夫婿平步青云,位高而权重。《后汉书·舆服志·诸马之文》载:“卿以下有騑者,缇扇汗,青翅尾,当卢文髦。”“青翅尾”即诗中所云“白马从骊驹,青丝系马尾”,足见显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