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亭 南郑(第4/7页)

“幼常啊,就让我最后为你减少一点痛苦吧。”

诸葛亮提笔悬在空中许久,最终还是在文书末批了四个字“准予火焚”,然后拿起印章,在文书上印了一个大大的红字。与此同时,两滴眼泪从他的脸上流了下来。费祎看在眼里,小小地叹息了一声,稍微挪动了一下脚步。

既然丞相府批准了对马谡施以秘密火焚的处置办法,下面的人就立刻行动起来。马谡的牢房无人再敢靠近,监狱还特意调来了一大批石灰撒在牢房四周;另外军正司还派人在南郑城外找了一处僻静的山区堆积了一个木柴垛,用来焚烧尸体——最初是打算在城里焚烧,但是医者警告说如果焚烧不完全同样会引起疫病。

一切工作准备就绪,接下来唯一需要等待的就是马谡的死亡了。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并不需要等多久。马谡自从发病以后,就不停地颤抖、呕吐,而且高烧不退。虽然监狱仍旧按每天的定额提供食物,但他吃得非常少。据送饭的狱卒说,那些小丘斑已经蔓延到了他的全身,并且逐渐形成了水疱,甚至开始化脓。

这种情况连续持续了两天,第三天早上,前来巡查的狱卒发现前一晚的晚饭丝毫没有动过。当他小心地朝牢房里张望时,发现原本应当裹着毯子颤抖的囚犯,现在却平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任凭被单盖在脸上。

他是否已经死于“虏疮”,这是一个关键问题,但是并没有什么人足够勇敢到愿意踏进牢房去确认这件事,包括典狱长在内。

这是一个颇为尴尬的技术性难题。它很困难,以至于监狱无法作出囚犯是否死亡的判断;但是它又显得很可笑,所以监狱不可能拿这个作为理由向上级请示。

这种局面持续了很久,大家都把视线投到了典狱长身上。典狱长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似乎是下了决心一样地说道:“虏疮可是致命的疾病,已经过了三天,什么人都不可能活下来吧?”

他的话本来只是一个探询口气的问句,但周围的人立刻把它当做一个结论来接受,纷纷点头应和。马谡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从另一个角度证明了典狱长的话是正确的。

于是结论就在没有医生的情况下匆匆得出了。按照事先已经拟订好的计划,典狱长一边派人向军正司和丞相府报告,一边命令盛殓尸体的马车准备好出发。

运输马谡的尸体是件麻烦的事,两名狱卒在极不情愿的情况下被指派负责搬运。他们穿上最厚的衣服,在衣缝中撒满了石灰粉末,嘴和鼻子都包上了蜀锦质地的围罩,以防止也被传染,这都是汉军根据过去的经验所采取的必要措施。

当两名狱卒战战兢兢踏进牢房的时候,他们发现马谡在死前用被子蒙住了全身,可能是因为死者在最后时刻感到了寒冷。这很幸运,因为他们不必直视死者全身那可怕的脓疮了。于是他们就直接拿被子裹住马谡,将他抬上了盛殓尸体的马车。

很快军正司负责验明正身的官吏赶到了,不过他显然也被虏疮吓倒,不敢靠近。狱卒掀起被子的一角,他远远站着看了一眼马谡的脸,连忙点了点头,把头扭了过去。

“虏疮病人用过的衣服被褥也会传染,所以我们不得不将那些东西一起烧掉。”

典狱长对这位军正司的官员解释道,后者接过文书,在上面印了军正司的印鉴,随口问道:“焚烧地点准备了好吗?”

“唔,是的,在城南谷山的一个山坳里。”

“那里可不近啊,在这么冷的早上……”官吏抱怨道。

“是啊,不如您就和我在这里喝上几杯,等着他们回报就是了。”

“这样不太好吧。”官吏这样说着,眼光却朝屋子的方向瞟去。

“其实人已经死了,现在又验明了正身,用不着您亲自前往。何况虏疮厉害,去那里太不安全了。”

官吏听到这些话,眉开眼笑,合上文书连连表示赞同。

结果典狱长与军正司都没有亲自出席焚烧现场,只有事先搬运马谡尸体的两名狱卒驾着马车来到谷山的焚烧场。

焚烧场的木料都是事先堆好的,为了确保充分燃烧,柴垛足足堆了两丈多高,宽两丈,中间交错铺着易燃的枯枝条与圆粗木柴,垒成一个很大的方形。两名狱卒下了马车,先将随车带来的油一点一点浇到柴火上,接着合力将马谡的尸体放到柴垛的顶端。

最后马车也被推到了柴火的边缘,准备一起焚毁。其中一名狱卒抬头看看天色,从怀里掏出火石与火镰,俯下身子点燃了柴垛。

火势一开始并不大,从易燃的枯叶子枝条开始烧起,浓厚的白烟比火苗更先冒出来。两名狱卒跑出去二十余丈,远远地望着柴垛,顺便互相检查自己是否也长出奇怪的脓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