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西南有条河(第2/7页)

这些年,有机会就想去那里看看。去年到锦州开会,还去了趟。

(王敏芝老人插话:我这个老头呀,去一趟回来,就几天睡不好觉。〕没有碑,那麽多人记不住。但1营教导员于新堂那座墓是忘不掉的。他是胶东人——我们28团胶东人多年——大个,侃快,正直,能打仗,战前和2营、3营抢任务,最先上去的。没找见,墓没了,我数了数,209座墓就剩40多,都盖房子,种地了——是家里来人起走了吗?

往当年2纵的攻击方向,锦州城郊通住朝阳的公路旁,有座很大很庄重的烈士墓。有人告诉找,里面有几百烈士遗骸。

彰武城外山坡外,令“阿弥陀佛”的老和尚闭看眼睛不敢看的那个大坑,今天无论修得多麽庄重、气派,那碑文都无法写下那几百逝者的姓名。

绝大多数是无名者。

这是没法子的。那是战争,而且是那样一场战争。老百姓有装米的柜子,“运输大队长”没运来棺材。如果打了败仗,连这样子都做不到。

但从抗战到内战,只要条件允许,烈士遗体是一定要抢回来的。

很多老人都有这样的经历。逝者抛尸野地,风吹日晒,狼撕狗掳,生者食无味,寝不安,是要影响军心士气的。有些仗,就是为抢烈士遗体打的。战友抢回来了,又有战友倒下了。

包括在黑土地打过仗的当年国民党人员在大陆的罪行,已经理所当然地被历史淡化了,勾销了。当宣传机器全力收录重返故乡的国民党老兵,上岸下机,和亲人抱头痛哭的感人声画时,是不是更应当缅怀、关注一下这些逝去了40多年的人特别是这些牺牲了姓名又失去了安息之地的人?

据说,苏联在欢庆卫国战争胜利时,斯大林的第一杯酒是献给无名烈士的。

这几十万拙扑的文字,首先就是献给那些连姓名都牺牲了的人。

有名与无名

10月14日。“赵子龙师”攻击塔山村受阻,一个连被压在阵地前。

前有火网,後有督战队,进退两难。

34团1营1连l排1班。先後上去两个人劝降,半路上都被打掉了。

副营长鲍仁川问副班长卜风刚:敢上吗?

卜风刚:敢!

鲍仁川:好样的!完成任务给你记大功,负伤一定派人把你背回来。

上去一个人,带回一个连——连官带兵,124名俘虏。

从辽东到辽西,从东北到西南,卜风刚最难忘怀的就是塔山。全班12人,11个长眠在那里了。有机会就回去看看,在战友墓前流连,在纪念馆战友遗物前沉思。

讲解员在讲述“独胆英雄”卜风刚的事迹。当年为4纵的某军军史,卜风刚的事迹占4页。“辽沈战役纪念馆”到处寻找卜风刚,他所在的海军驻沈阳地区办事处,对这位巡视员这段历史不了解,把“辽沈战役纪念馆”的人打发走了。妻子也只知道他在塔山打过仗。当这一切突然在人们眼前放出光彩时,这位“独胆英雄”的生命之火已快燃尽了。临终,他要求把遗体留给医院,做医学研究。

他说他本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

谈到黑士地上一位名气更响的英雄时,一些老人就谈起与这位英雄有关的至今默默无闻的一位英雄。

在清除锦州外围一个重要据点时,攻上去,打下来,他(恕我未能写出他的姓名)一直在前线指挥,并率队冲锋。部队打得差不多了。据点快拿下来了,他也负了重伤。

他却不能成英雄。因为後来指挥战斗的那个人。过去就是个英雄。要锦上添花,树个大英雄。

当时人们为无名者不平,後来则觉得成名者官越当越大不是那麽回事儿。有人说他当年也就是个指导员水平。有人讲他当了大官後的许多笑话,说这是把他糟踢了,也把别人糟踢了,把党的工作和事业也糟踢了。

英雄和当官本来没甚麽必然的联系。可英雄模范怎能不当官呢?

中国最尊崇的是甚麽?

在死人堆里站起来,又在众目睽睽中被人窃笑,甚麽滋味儿了这或许是甘愿默默无闻者的注释之一。

被俘者

黑土地3年内战,从士兵到团长、政委,都有被俘的。

有的跑回来,有的又被俘虏过来。後者基本都处理回家了,前者要进行审查。谁知你是自己跑回来的,还是故意放回来当特务的?

对干部审查尤其严格。

1师出关不久,某团团长、政委带警卫连看地形。敌人先到了。

连长要打,政委说看清楚,别误会了。打一上午,只团长带几个人冲出来。连长被俘後自己跑回来,政委员伤後被俘,三下江南时被放回来,连长送去後方审查,政委先转业到地方,後来打发回家了。

不论甚麽职务,曾有多大功劳,当了俘虏再放回来,就一切都化为乌有,甚至变成负数了。自己跑回来了,即便当时能审查清楚,“文化大革命”也难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