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贤达”钱牧斋(第4/6页)

崇祯元年十一月,大学士刘鸿训罢,思宗诏廷臣举行会推枚卜大典。

牧斋是庚戌进士,在东林有重名,会推列名是没有问题的。唯一的劲敌是同官宜兴周延儒,延儒是万历四十一年的会元状元,名辈虽然较后,可是不久前曾和思宗谈过话,很投机,如也在会推单上列名,周的被点可能要比钱大。乌程温体仁官礼部尚书,虽然是万历二十六年进士,但是名低望轻,根本挨不上,倒不必顾虑。

周延儒事先布置,勾结外戚郑养性和东厂唐之征,势在必得。

牧斋方面,有门生户科给事中瞿式耜、吏科都给事中章允儒在奔走,瞿式耜尤其出力,联络好廷臣,会推单上十一名,第一名成基命,第二名钱谦益,釜底抽薪,周延儒连提名的资格都被取消了,根本说不上圈定。

明思宗性格多疑,正在奇怪怎么会不列周延儒的时候,周延儒的反攻也正在展开,使人散布流言,街巷纷纷传说,这次会推全由钱谦益的党羽操纵,思宗也听见了。温体仁摸清楚情势,上《盖世神奸疏》,弹劾谦益浙闱旧案,说他是盖世神奸,不宜滥入枚卜。思宗召集双方在文华殿面讯,温体仁是有准备的,盛气质询,说话流利,牧斋正在打点做宰相的兴头上,斜刺里挨这一棍,摸不清情况,说不出话,官司便输定了。第二天有旨:“钱谦益关节有据,受贿是实。今又滥入枚卜之列,有党可知。祖法凛在,朕不能私,着革了职,九卿科道从公依律会议具奏,不得徇私党比,以自取罪责。”后来钱千秋案虽然由原审人员一致坚持原来的判决,牧斋止于失察,不再深问。可是大学士是被搞掉了,不但做不了大学士,连原官也丢了。革职回籍听勘。

崇祯二年十二月周延儒入阁,三年六月温体仁入阁。两个死对头接连当权,牧斋一直闲了十六年,再也不得登朝,只好在乡间做“社会贤达”,干土豪劣绅武断乡曲的勾当。

这一次牧斋吃亏的原因:一内线未走好,二被温体仁一口咬定是结党把持,做皇帝的最怕最恨臣下结党,而牧斋恰是结党有据,硬挤周延儒。又吃亏在钱千秋的案子确是有关节。一跤摔倒,再也起不来了。(《明史》卷三〇八《周延儒传》、《温体仁传》,卷二八〇《瞿式耜传》,《烈皇小识》卷二,《阁讼记略》,《虞山妖乱志》中)

贪恶兽官

明代乡绅作恶于民间,是人民最感痛苦的一害。

崇祯十年(1637)常熟人张汉儒到北京告御状,告乡绅钱谦益、瞿式耜:“不畏明论,不惧清议,吸人膏血,啖国正供,把持朝政,浊乱官评,生杀之权不操之朝廷而操之两奸,赋税之柄不操之朝廷而操之两奸,致令蹙额穷困之民欲控之府县,而府县之贤否,两奸且操之,何也?抚按皆其门生故旧也。欲控之司道,而司道之黜陡,两奸且操之,何也?满朝皆其私党羽翼也。以至被害者无门控诉,衔冤者无地伸冤。”又告发他们:“倚恃东林,把持党局,喜怒操人才进退之权,贿赂控江南生死之柄,伦常扫地,虐焰熏天。”开列罪款,一共是五十八款,如侵占地方钱粮,勒索地方大户,强占官地营造市房,霸占湖利强要渔船网户纳常例,私和人命,逼奸良人妻女,出卖生员,霸占盐利,通番走私,占夺故家宝玩财货,毒杀和殴杀平民,占夺田宅等,计赃三四百万。例如:

一、恶钱谦益、瞿式耜每遏抚按提学司道知府推官知县要紧衙门结交,必先托心腹,推用其门生故旧,宣言考选可以力包,以致关说事情,动以千万,灵应如神,诈有不遂者无不立致之死,小民之冤无处申诉,富家之祸无地可容。

二、恶钱谦益、瞿式耜见本县有东西两湖华荡、华汇(《文艺杂志》本作昆城湖、华荡滩),关系民间水利,霸截立桩,上书“礼部右堂钱府”、“户科瞿衙”字样,渔船网户俱纳常例,佃田小民投献常规,每岁诈银七百余两,二十年来计共诈银一万四千余两,地方切齿,通县公愤。

三、恶钱谦益自卖举人钱千秋之后,手段愈辣,凡文宗处说进学者,每名必要银五百两,帮凛者每名银三百两,科举遗才者要银二百两,自家夸口三党之前曰,我的分上,如苏州阊门贝家的药,货真物精,比别人的明明贵些,只落得发去必有应验。

四、恶钱谦益乘媚阉党崔呈秀心爱顾大章家羊脂白玉汉杯,著名一棒雪,价值千金,谦益谋取到手,又造金壶二把,一齐馈送,求免追赃提问,通邑诽笑证。

五、恶钱谦益见刑部郎中赵元度两世科甲,好积古书文画,价值二万余金,后乘身故,罄抢四十八橱古书归家。

这个告发人张汉儒,牧斋自撰的《丁丑狱志》称为奸人,《明史》上也称为常熟奸民。在封建时代,以平民告发大官,其“奸”可知。不过根据冯舒的《海虞妖乱志》,所记牧斋的秽史确有几件是可以和“奸”民的控词互证的。冯舒是牧斋同县人,被这场官司卷入,闹得几乎不可开交,而且是牧斋这方面的人,牧斋和瞿式耜还为他分辩过。他的话应该有史料价值。他说:“钱尚书令(杀人犯)翁源德出三千金造塔(赎罪),源德事既败,塔亦终不就。已而钱尚书必欲成之。凡邑中有公事拟罪者,必罚其赀助塔事,黠士敝民请乞不餍,亦具辞请修塔,不肖缙绅有所攘夺者,公以塔为名,而私实自利。即寿考令终者,亦或借端兴词,以造塔为诈局,邑中谓塔为大尸亲,颇称怨苦。钱尚书亦因是藉藉不理人口,谤亦由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