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梦尽头是梦魇

股市崩盘,钱庄倒闭,政府救市,很多损失还是无法挽回。川汉铁路公司撑起了上海的橡胶股票泡沫,作为川路公司CFO(总收支)的施典章,原想通过盘活350万的公款而名利双收:不仅能为公司“建功立业”,而且他自己在里头设的各种“老鼠仓”等都将被掩盖在政绩的光环下。但是,巨款亏了……

资本市场永远是强者的游戏。1910年6月,就在所有人都在热议着上海股市何时达到下一个高峰时,面对全球的橡胶泡沫,作为最大消费国的美国突然宣布了紧缩政策。

疾奔的牛突然变身成了熊,国际橡胶价格大跳水。伦敦橡胶交易市场上一片熊嚎,又造成以橡胶板块为主、绑定伦敦市场的上海股市全面崩盘。大清国的股民们刚刚见识了全球一体化的巨大好处,又开始吞下巨大苦果。

巨亏350万

先得到美国紧缩政策相关消息的外资银行立即收紧资金,加大力度从各大本土钱庄收回了贷款,从而造成了银根进一步收紧。7月22日,违规入市、大肆炒作橡胶股票并被深度套牢的正元、谦余、兆康三家钱庄先后倒闭,上海市面随即大为恐慌。外资银行见状,为免遭受池鱼之殃,准备收回拆借给中国钱庄的所有资金,等于是火上浇油。随后,森源、元丰、会大、协大、晋大等钱庄相继倒闭。

倒闭了的正元、谦余、兆康三家钱庄,有一个共同的老板——陈逸卿。他在正元和兆康两家有实际投资,在谦余虽无实际投资,却也列名股东,关系紧密。陈逸卿本人身兼茂和洋行、新旗昌洋行和得化洋行三家外企的买办,而兆康钱庄中的另一股东戴嘉宝也是德资裕兴洋行的买办。这样的身份,令陈氏麾下的三家钱庄得以在第一时间拿到橡胶股票的原始股——当然是溢价之后的。

陈系钱庄成为上海橡胶股票投机的主力。陈逸卿的算盘打得并不错:利用自己掌握的资金和在老外那边的关系,抢购股票后再加价卖出,应该是一门风险并不很大的“短、平、快”生意。这一生意越做越大,陈逸卿的资金链便开始绷紧。此时,他的人脉再度发挥了作用:各大洋行宣布,正元等三家钱庄出具的庄票兑换期限可以由原先的10天延长到30天,这等于将陈系钱庄可以调用的资金额度放大了三倍。庄票也就是常说的“银票”,类似今日的银行承兑本票,钱庄在兑付时认票不认人,等于是现金。花旗、华比、怡和三家外资银行,还向三家陈系钱庄发放了100万两的特别贷款。在这样强力的支持下,正元等三家钱庄共发放了600万两的庄票,大大超出了其所能承担的风险。仅正元一家,收购囤积的橡胶股票就高达300万~400万两。

在陈系钱庄带动下,与他们往来密切的另五家钱庄森源、元丰、会大、协大、晋大,也大规模地为购买橡胶股票发放庄票。

在陈逸卿的资金链条中,有一家远比花旗等外资银行更为强有力的后台,这就是川汉铁路公司(简称“川路公司”)。

这家国有企业虽然在两年前改制成了商办公司,但从管理层任命到企业的各项管理,都和国有企业没任何差别。施典章,一位曾担任过广州市市长(知府)的前官员,作为被中央政府任命的川路公司CFO(总收支),已经在上海坐镇5年,负责盘活手头的350万两巨款,进行资本运营。

施典章正是陈逸卿的最大靠山。在陈逸卿掌控的正元、兆康和谦余三家钱庄中,施典章在正元的存款高达50万两,在兆康达到38万两,在谦余达到25.5万两,三家合计为113.5万两。而按照川路公司内部风险防范的要求,公款在上海钱庄存放,每一钱庄的存款上限不得超过15万两。此外,施典章还将另外一笔95万两的巨款存入了陈逸卿担任买办的外资银行利华银行。从事后江苏和中央政府的两个专案组审查来看,这笔存款实际上是私自放贷,与利华银行无关。

1876年,由英国人在上海修建,中国最早的营运铁路吴淞铁路开通时的景象。

施典章交给陈逸卿进行资本经营的公款,达到了200多万两之巨,占到陈系钱庄发行庄票总额的1/3,在当时一片看多的风潮中,这不仅是陈逸卿最主要的准备金,也是他敢放手一搏的定心丸。从这个意义上可以说,川路公司撑起了上海的橡胶股票泡沫。如果兰格志股票能继续保持上升的势头,施典章就能真正地“盘活”公款,名利双收:不仅能为公司“建功立业”,而且他自己在里头设的各种“老鼠仓”等都将被掩盖在政绩的光环下。但是,美梦的尽头是一场梦魇。

《申报》这样评价橡胶股灾:“方橡皮股票之初流行也,沪市逐利者争相购买,欣欣然有喜色,以为非分之财从此可大发矣,谁意不旋踵而前之妄想发财者,至于荡产倾家,而祸犹未已,害中于金融而毒波于外埠,风潮所激荡,乃至市面岌岌不可以终日,亦可谓大惩而大诫者矣。顾以吾民之愚而无远虑,一闻横财之来,辄心旌摇摇而不能自主,虽明知其有无穷之害,而以利令智昏故,终思姑为万一之谋,今纵其创已甚,而他日未必能痛定思痛也,嗟乎,民智未开,民德未进,祸患可以易端,而无由禁绝,可悲而可痛者,夫岂止此橡皮风潮而已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