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哉强齐一

冬天就要来了,春天还会很远吗?管仲走过一串串背时的路,像出口转内销的退货,被木笼囚车运回了故乡齐国。齐桓公手下大红人鲍叔牙(帮着齐桓公抢来君位的),不计前嫌,把笼子里的管仲释放出来,修整好他刺猬一样蓬勃的胡子,戴好冠弁,穿上袍子,推荐给齐桓公,要求齐桓公拜这个旧日冤家为卿。

其实鲍叔牙不是不计前嫌,俩人早就有约在前。他俩本是一对儿好朋友,一个去保齐桓公(公子小白),一个去保公子纠。一旦谁保的公子成功了,当上国君,自己必然也身为重臣,并且都要提携失败了的对方也为重臣。这样俩人就都必有官作,各自风险和总的风险为零。其实,他俩都是商人出身,所以这么懂得分散投资啊。

既然大红人鲍叔牙说话,齐桓公总得给面子:“好吧,我来见见他,虽然这家伙管仲曾经射过寡人的带钩,差点要了寡人的命!”

鲍叔牙说:“像管仲这样的大能人,不能随便见的。必须沐浴三次,不吃猪肉,远远跑到郊外迎候,人家才有情绪对您讲话呢。”

齐桓公闲着也是闲着,全当演戏,把管仲隆重接到朝堂坐好,然后就听管仲侃了。管仲射箭不行,侃起治国安邦的大道理可是一绝。他滔滔不断,江河直下,先从“四维不张”破题,适时提出“礼义廉耻”理论,要求男的走马路左边,女的走马路右边,不能再搞齐国的性乱伦了,加强精神文明建设。又强调士农工商都要分类而居,卷铺盖住在一起,不许串帮。士人住在城里的固定街区,农人住在乡下田塍之间,工人住在官办的手工业场内外,商人住在“市”(农贸市场)里。随后管仲谈到征税和征兵办法,还有加强盐铁管理国有化,统一铸造货币,狠抓物质文明。破除家族世袭,招聘“非高干出身”的布衣贤能,改变人才战略。最终足食足兵、富国强兵,再高唱“尊王攘夷”的战略口号,实现一代霸主的宏伟目标。

齐桓公觉得太离谱了,就推搪说:“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妄想当霸主,寡人可不敢啊。”

齐桓公好色,倒是事实,据说这位30多岁的钻石王老五最喜欢的事,就是光着身子坐马车,载着妇人跑到临淄大街上,在阳光照耀下徐徐脱下裙子,披散着头发一起making love。估计这种出格行为在不重周礼的齐国是非常另类非常酷的(继承了东夷族sex liberation的古风),而在鲁国则是不可想象。

齐桓公以好色来推挡,管仲赶忙编了一套大道理忽悠他,意思不外乎请齐桓公彻底放弃权力,让我这个大贤人当国。我撒开了施展,您再荒淫酒色,再不务正业,也可以当一代霸主。

齐桓公没辙,只好由着管仲建设新时代吧,自己退到二线抓妇女工作——齐国率先出现君、相二元分权管理。

管仲又跟齐桓公要条件:“人微言轻啊,疏不间亲啊,我一介布衣,没有政治资本,没有大家族背景,别人不理我这套啊。”于是齐桓公给管仲起了大房子,把临淄城里的“市”(商品交易区,我管它叫农贸市场)的税收三分之一发给管仲当工资。管仲成了齐国第一号暴发家族。爆发后又怕被上流社会看不起,就要求齐桓公给他加尊号。齐桓公索性尊他为“仲父”,就是干爹或者二叔的意思。肚量阔大的齐桓公又要求全国人都讲避讳,不许说“夷吾”两个字,因为这是我干爹管仲的名字,要避讳。齐国老贵族们都大喊晦气。

在当时,一个普通家族子弟如管仲,出身微贱的商人,力量薄弱,是没法进入政府高层的。政府要职都是被大家族垄断着,家族内代代世袭。管仲硬挤了进来,必然受到各大家族的抵制,所以需要齐桓公给他撑腰。后来,管仲通过自己的努力而成功,使自己的家族也成为了齐国的新兴大家族,和鲍叔牙家族一起盘踞在政坛上。但是一个家族想在一国政治中永远生存、永远主导是不可能的。管仲、鲍叔牙开启的“管氏、鲍氏”这些新家族传了若干年后又被更新的田氏家族所灭绝。齐国的兴衰发展史,就是这些大家族的兴衰变化史。鲁国也是如此,鲁庄公的几个弟兄,也将发展成所谓赫赫有名的“三桓”,是三个新兴大家族,将去见证鲁国的沉浮。

让我们把目光投回到管氏家族的创始人,这位曾经拿齐桓公的肚脐眼当箭靶子的干爹——管仲同志吧。管仲总算遇到明主了,齐桓公扶植他成为新兴家族,扮演齐国政治生活中的主角。一切权力都有了,齐桓公什么都答应了,生米就要煮成熟饭,人民就要擦亮双眼,管仲再干得不好,如何向人民交待?时年管仲45岁,商人出身的他不光能吹,还真能干。管仲首先归还鲁国、卫国、燕国被齐国侵占的土地,换取睦邻友好,创造经济发展的安定环境,转而对外实行经济侵略。他充分发挥自己经济学特长,鉴于齐国临海,有渔盐之利,就奖励捕鱼煮盐,实行海盐国家专卖,从别国挣了很多外快。当时各国贫盐,管仲单方面抬高盐价,致使他国黄金流失万余斤,天下黄金越少,齐国越提高金价,高价收买各地黄金,以至于形成黄金垄断。再用垄断的金子,贱价购买各国货物,使天下市场操纵于齐国这个金融寡头之手(当时民间农贸市场买卖用青铜货币——布币、刀币之类的,国家之间大宗交易则用金子)。管仲向梁国、鲁国订购大批丝织品,对方贪图利益,就废掉农耕,全国养蚕抽丝。一年过后,管仲单方面撕毁购丝合同,一下子就把梁、鲁两国给搁那儿了。两国老百姓家家没粮食吃,天天裹着自己纺的绫罗绸缎饿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