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义薄云天(四)

在杨承祖的记忆里,宁王之乱,在大明朝历史上不算什么了不起的叛乱。无非是一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进行的一场狗急跳墙的叛乱而已。从头到尾,就是送死两字,在朝廷大军面前,根本没做出什么有效的抵抗,就被打的落花流水。

所以在他的心目中,就没把这场叛乱当一回事,也从没想过战争的走向。想来这就是一场赢定的战争,有什么可担心的。可是听张容这话,怎么这战局,似乎对朝廷不大有利?

由于两下级别差的太多,接触的信息也不是一个层面,张容也不隐瞒,把自己所知的情况也说与他知道。“塘报上的东西,信不得。那是写给下面,安定人心用的。按说你一个百户,也不该知道这些,但是本官信你,知道你不会做朝廷的叛逆,所以这些事,我敢对你说。你听我说,现在朝廷的仗,打的不大好。在江西,连着败了几仗,现在官军要么是调集不起来,要么就是已经被打散了。只剩下安庆、袁州等几个城池未失,余者已大片沦陷。叛军招兵买马,声势日壮,如今已经号称有兵三十万,还要席卷浙江,攻打南直隶,闹的俨然要成势一样。”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会认为宁王是乌合之众,敌不得朝廷正军,这个时候,舆论上没什么可担心的。可是眼下宁王已经接连取胜,屡败官军,舆论方面,也变的有些不大可靠。有不少人开始说着南昌曾经出现几处祥瑞,或是江西有王者气。

这种话在杨承祖听来,只能算是笑话,天子兵强马壮者得之,跟祥瑞不祥瑞有什么关系。可问题在于,这个时代就是一个集体信神秘学的时代,一个地震,都也可能导致一位大员去职,散布这种流言,显然是在为宁王争取正统性。

“江西锦衣千户已经从了贼,咱们锦衣里面,有内贼。朝廷里,也有暗通藩王的奸细。有一些朝廷的布置,贼人已经知道了。而且有一些朝廷督造的器械,贼人手里也有,甚至有塘报说,贼人手里的器械,比起官军还要犀利。”

“天家现在想要御驾亲征,朝廷里众臣都在苦谏,加上钱粮不足,所以一直没能成行。不过我想用不了太长时间,天家就该出京了。咱们一是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二是要拿出自己的手段,如果天家从河南经过,得让万岁看到,咱们锦衣儿郎的光彩。”

他说到这的时候,两眼里也越发的有了神采“本官坐到这个地位,其实想往上提拔也很难了。我是团营出身,也不大适合掌管锦衣,可是我就想,趁着我做河南千户这段日子,把河南锦衣卫所打造成大明两京十三省的第一卫所。在万岁的眼前,能留下一个名字。将来我可以回京养老,但是河南千户所里,该出几个人才,为朝廷出力。”

“承祖,你是老夫第一个看重的人,否则的话,这些话我不会对你说。你也要把差事给我办漂亮,将来我在万岁面前保举你,到京师去做堂上官也没什么难的。河南这点产业,我让人帮你看着,保证谁也夺不去。”

他这番话可称推心置腹,杨承祖心内感动,二次跪倒在地道:“多谢千岁栽培,门下杨承祖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这番说辞,基本就相当于投靠到张容门下,以张容的门人自居。虽然这老儿从未来的角度看,未必有什么前途,可是这份栽培之情,如果没有这么个表示,那就未免太寒人心了。

张容也哈哈笑道:“不必如此,不必如此,起来说话吧。”他又嘱咐道:“我方才说的那些话,就算是你的妻妾,你也不要说出去,影响太大。咱们河南虽然远离兵火,可是将来走到哪一步,也难说的很。如果真让宁藩夺取了浙江这等饷源之地,这场仗就有的打了。我们在河南,不用上阵撕杀,只要做到一点,那就是稳定人心,安定大局。要让百姓坚信,朝廷必胜,宁藩必亡,现在最怕的,就是有人跟着起来生乱,那朝廷就真的被动了。”

“千岁放心,门下自当将这事办的妥当。说来朝廷与宁藩,终究是全局对一隅,就算开始时有点小挫折,将来终归是能胜的。这就像两个人对赌,我们的赌本比他丰厚的多,可以押错若干宝,但他不能押错一宝。只要他错了一次,就是个翻不了身的局面。怎么看,也是我们赢定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事实是否如此,那就只有打过才知道。如果宁藩真的下了京城,那可不好说了。不过这种话我也只对你说,对别人从没提过,你也不要乱说。我们在河南是管不了这些事的,只能期待安庆那边守久一点,为朝廷多争取一点时间吧。”

他口中说的京城,就是指南京,那里是大明陪都。如果宁王打下南京,其正直影响远大于南京一城归属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