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新样式的更替(第2/6页)

《荆钗记》企图得到来自上层和下层的双重肯定,从效果看,体现下层人民愿望的一面更浓重一些。

这个戏在艺术上,弊病是男女主人公所采取的每一个重大行动都缺少有说服力的内心依据;长处是充分运用了横向对比和纵向起伏相结合的技法,使得这一长达四十八出的大戏一直保持着吸引力,让人看得下去。

二、《白兔记》

比《荆钗记》更强烈地展示离乱之苦的,是《白兔记》。(《白兔记》现存三种版本,一为明代富春堂刊本《刘知远白兔记》,一为汲古阁刊本《白兔记》,一为明成化年间刊本《刘知远还乡白兔记》(1967年在上海嘉定县一墓葬中出土)。三种版本有多方面的区别,但故事情节基本相同。相比之下,明成化年间刊本可能比较接近早期的演出本。)

《白兔记》借用了兵荒马乱的五代时期的一个题材,经后代作者大幅度的虚构,编排而成。

刘知远外出投军,妻子李三娘留在家中,却受到哥嫂的百般虐待,连新生的婴儿也难以存活,只得托一位好心的老雇公把婴儿带给刘知远。但是,刘知远已经再婚,把李三娘忘了。

李三娘既失去了丈夫,又失去了儿子,孤苦伶仃一人继续苦熬着。她在井旁叹道:“一井水都被我吊干了,……泪眼何曾得住止。”十六年后的一天,一头白兔窜到井旁,后面跟追的是一名正在射猎的少年公子,他就是李三娘十六年前送走的亲生儿子。儿经问答,一家终得团圆。

这个戏,褒贬扬抑的态度十分鲜明,而标准却是民间化的,因此社会意义超过《荆钗记》。

在艺术上,它通过大幅度的人生跌宕,加固了戏剧性,却又质朴无华,富于生活气息。故事紧凑,人物鲜明,较多地表现了普通观众的审美习惯。随着这一优点同时而来的弱点,是语言上的平直粗疏,有欠锤炼,其他方面也颇多草率之处。

三、《拜月亭》(又名《幽闺记》,据何良俊《四友斋丛说》载,为元人施惠(君美)所作。关汉卿曾作杂剧《拜月亭》(全名《闰怨佳人拜月亭》,)南戏《拜月亭》是以杂剧《拜月亭》为基础创作的。)

又是一幅兵荒马乱的画面,又是一个流亡离乱的故事。

在一场战争中,逃难的蒋家兄妹和王家母女都走散了。在呼唤寻找中,两个女孩子由于名字谐音而回应,结果造成互相置换:蒋家妹跟随了王母成为义女,王家女儿跟随了蒋兄结为夫妻。只是王父不允,夫妻两分。

后来蒋兄考上状元,王父将女相嫁,才发现这是一对被自己拆散的夫妻;而义女蒋妹,则嫁给了一位武状元,居然也是熟人。

此剧的成立,大半是靠巧合,而且是层层叠叠的巧合。这在一般戏剧中会显得牵强,但在一个彻底离乱的环境里,一种连最简单的通信也没有的逃难长途中,依赖巧合成了唯一的人生希望,因此,艺术上的巧合游戏,也比较能够被理解。

巧合的发现,常常是拜月祝祈时的自言自语被人听到。这也是那种离乱生活造成的:逃难中的人们不便互诉底细,却又经常祝祈。

巧合和发现的手法有时也滑出了能够容忍的边界,例如戏的最后两个女子分别嫁给两个状元的巧合,就太虚假。

在情节设置上,一般同题材的作品总会在悲欢离合中铺展善恶两方的对峙交锋,《拜月亭》基本上没有走这一条路,而是表现了人们在离乱中的共同不幸,这对戏剧艺术来说很不容易。在剧中,人们都在战尘中奔逐挣扎,但都又尽量地互相扶助。不管是在崎岖荒途、小小客店,还是在月夜庭院、绿林山寨,处处都透露出一种人与人之间的温和关系。就连男女主人公在荒路客店遇到尴尬,也立即会有一种通情达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说话的是店主人,其实是代表着民间社会的一种精神互助。(《拜月亭》第二十二出“招商谐偶”中,客店主人对女主人公说了如下一段剖白情理的话:“小姐在上,老夫有一言相告。男女授受不亲,理也,嫂溺援之以手,权也。权者反经合理之谓。且如小姐处于深闺,衣不见裳、言不及外,事之常也。今日奔驰道途,风餐水宿,事之变也。况急遽苟且之时,倾复流离之际,失母从人二百余里,虽小姐冰清玉洁,唯天可表;清白谁人肯信,是非谁人与辨?正所谓昆冈失火,玉石俱焚。今小姐坚执不从,那秀才被我道了几句言语,两下出门,备不相顾,若遇不良之人,无赖之辈,强逼为婚,非惟玷污了身子,抑非所配非人,不若反经行权,成就了好事罢。”)这种素昧平生的温和关系与严峻的离乱背景构成了一种强烈的“对比色”,能够让观众产生一种整体意义上的感动。